克洛伊始终安静地跟着,没有挣扎,也没有询问。
走廊一侧是巨大的观察窗,窗外是麦特罗尼亚永恒的夜景,霓虹灯牌的光芒透过玻璃,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斓却冰冷的色块。
洛肯松开手,克洛伊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她低头看了一眼,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
“为什么要走这个方向?”她终于开口,“这里不是我们来时的路。”
洛肯没有看她,目光扫过走廊墙壁上伽德勒的标识。
“这边人少,也更容易避开他们的视线。”
他回答得简短,语气里带着未完全平复的紧绷。
克洛伊不再说话,两人并肩走着,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她偶尔会侧头看向观察窗外,目光掠过那些悬浮在空中的轨道车和层层叠叠的建筑群,眼神有些放空。
这条走廊连接着医疗中心与另一栋附属建筑,的确如洛肯所说,通道里人很少,只有几个穿着后勤制服的人员推着设备车经过,金属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均匀的声响。
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左侧通道的指示牌显示通往“生态培养区”,右侧则是“物资中转站”。
洛肯犹豫片刻,选择了中间那条标着“观景平台”的通道。
“不是说要回去吗?”克洛伊问。
“不急。”洛肯说,“反正纽特的数据核对还要一段时间。”
通道逐渐向上倾斜,顶部的照明灯间隔较远,形成明暗相间的段落,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循环空气的清新剂味道,过于人工的甜香。
观景平台位于建筑外侧,是一个半圆形的悬挑结构。与医疗中心的恒温环境不同,这里的空气带着永夜特有的湿冷。透明的防护屏障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模糊了远处的城市轮廓。
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组固定在地面的合金长椅。洛肯走到屏障前,望着下方如同电路板般错综复杂的城市脉络,克洛伊站在他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你在生气。”她说。
洛肯的视线没有从城市夜景上移开。“没有。”
“那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这次洛肯沉默了更久,下方街道上,一辆货运悬浮车拖着光带驶过。
“那个女孩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克洛伊微微偏头,灰发从肩头滑落。“伽奈?”
“她看着你的时候,不像在看一个人。”
“那像什么?”
洛肯转过身,背靠着防护屏障,金属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像在打量一件物品。一件她很想弄明白,甚至想拆开来研究的物品。”
克洛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略微深沉。
“也许她只是好奇。”
“好奇和偏执是有区别的。”洛肯的声音低沉,“我见过那种眼神,在荒漠上,那些掠夺者看到珍贵物资时就是这样。不加掩饰的偏执。”
远处,一座高塔上的广告牌切换着画面,彩光在克洛伊脸上流转,她伸手触碰面前的防护屏障,指尖在冷凝的水汽上划出一道痕迹。
“你觉得她危险?”
“没那么夸张,我只觉得她不稳定。”洛肯纠正道,“纽特和弗洛希显然知道什么,但他们不会告诉我们全部。”
“所以你就带我避开她。”
“至少在我弄清楚之前。”洛肯转过头来,对上了克洛伊的眼睛,“你不觉得她的出现太巧合了吗?一个联邦首席的女儿,偏偏在这个时候被送到麦特罗尼亚,偏偏对你有这么浓厚的兴趣。”
克洛伊收回触碰屏障的手,水痕很快被新的冷凝覆盖。
“……可你之前说过的,麦特罗尼亚有很多巧合。”
“但不是所有巧合都无害。”
城市低空的喧嚣顺着永夜微凉的风吹进来——悬浮引擎的嗡鸣、远处警笛的嘶叫、还有永不间断的城市背景噪音。
克洛伊的衣角被风拂动,贴在身上。
“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说,”克洛伊轻声问,“你会怎么做?”
洛肯的表情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明暗不定。
“做我该做的事。”
“就像在荒漠上那样?”
“就像保护属于我的东西那样。”
克洛伊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向城市夜景。她的侧脸在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仿佛在消化这句话的重量。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洛肯回答,“但这是我的选择。”
他们陷入沉默,只有永夜的风持续吹拂,远处,一架医疗运输艇闪烁着警示灯,缓缓降落在某个高层平台的停机坪上。
克洛伊向防护屏障靠近一步,额头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她的呼吸在屏障表面形成一小片白雾,又迅速消散。
“我梦到过类似的场景。”她突然说,“在很多高楼之间,看着灯光。”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梦?”
“不记得了。也可能…是系统整理记忆碎片时产生的幻觉。”
“你会做梦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很多关于我的事都很奇怪。”克洛伊转过身,背靠着屏障,面对洛肯,“你不也一直这么说吗?”
洛肯的嘴角微微牵动,像是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是啊,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没正常过。”
气氛稍稍缓和,洛肯从口袋里摸出终端,想看看纽特是否发来新消息,屏幕依然空白。
“还要等多久?”克洛伊问。
“不知道。纽特说数据核对需要时间,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几小时。”
“那我们继续在这里等?”
洛肯收起终端,环顾四周。
“你不喜欢这?”
“太安静了。”克洛伊说,“而且有点冷。”
确实,观景平台的气温明显低于医疗中心内部,洛肯这才注意到克洛伊的手指有些发红,她不时地互相揉搓着。
“那咱们回去吧。”他说,“也许纽特已经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