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先章,本来该张·周大人的中秋词,这不明天正好中秋,先拿文大人的庆词开引。本词为庆贺李雷应出任荆湖北路转运使兼知鄂州而作的词,收录于《文山先生全集》。该词创作背景与南宋时期鄂州的地理地位密切相关,李雷应所任官职符合宋代次高级官员佩戴御仙花带的制度。

全词以“南楼月转银河曙”开篇,融入鹦鹉洲、蔷薇砚等鄂州风物,通过“袍锦风流”“剑拂准清”等意象展现人物形象。下阕“唤矶头黄鹤,岸巾谈笑”既描绘南楼景观,又暗含对李楼峰治政的期许。作品遵循《齐天乐》词牌双调一百二字、前后段各五仄韵的格律规范,结合“雨洗一川烟草”等自然景物描写,形成清雅与豪迈交融的风格。

齐天乐(庆湖北漕知鄂州李楼峰)

南楼月转银河曙,玉箫又吹梅早。鹦鹉沙晴,葡萄水暖,一缕燕香清袅。瑶池春透。想桃露霏霞,菊波沁晓。袍锦风流,御仙花带瑞虹绕。

玉关人下未老。唤矶头黄鹤,岸巾谈笑。剑拂准清,槊横楚黛,雨洗一川烟草。印黄似斗。看半砚蔷薇,满鞍杨柳。沙路归来,金貂蝉翼小。

这首《齐天乐》是文天祥为庆贺李雷应(楼峰)出任荆湖北路转运使兼知鄂州而作的一首贺词。全词以富丽精工的语言、恢宏开阔的意境,描绘出一幅春临鄂州、万象更新的盛世图景,既表达了对友人荣任新职的热烈祝贺,也寄寓了词人对国家中兴、山河重整的深切期望。词中虽用祝寿贺迁之常格,却无处不渗透着文天祥特有的家国情怀与磊落襟怀,可谓“贺而不俗,华而有骨”,在南宋末年词坛上别具一种挺拔清刚之气。

词之上片,以“南楼月转银河曙”起句,便自不凡。南楼,乃鄂州名胜,历代文人登临咏叹之地。词人写月落星沉、银河渐隐,东方既白,不仅点明时间推移,更暗喻李公之到任,如朝曦初升,带来光明与希望。“玉箫又吹梅早”一句,将听觉与视觉并置,箫声悠扬,似催开早梅,既点春回大地之景,又寓“梅花报春”之吉兆,暗合李公新政将如春风化雨,吹绿江南。

接下“鹦鹉沙晴,葡萄水暖”,连用两幅明媚画面:鹦鹉洲畔,晴光朗照;江水如葡萄初酿,渐生暖意。一“晴”一“暖”,不仅写自然气候之宜人,更写民心之舒畅、政事之清和。“一缕燕香清袅”则于阔大间添一细景,似见春燕剪水,尾掠晴波,带起水上烟霭,袅袅如香。燕之为物,秋去春来,不失其信,亦寓李公之来,如燕归旧巢,民所信赖。

至此,词人笔锋一宕,以“瑶池春透”四字,将人间春景陡然提升至仙境。瑶池者,西王母所居,非尘寰所有,而曰“春透”,则似见天风浩荡,吹落仙桃,霏霞成露,洒向人间;“菊波沁晓”,又以秋菊之幽姿映春水,打破时序,极写春色之浓、之悠长。两句想象奇绝,既赞李公治下之地如仙苑,又暗含“河清海晏、瑞应非常”之意。

以下“袍锦风流,御仙花带瑞虹绕”,落到李公本身:锦袍耀日,花带垂虹,乃朝廷赐服之饰。词人用“风流”二字,写其仪态之潇洒;用“瑞虹”二字,写其荣宠之非常。虹为天地瑞气,绕带而生,则李公之来,非止一身之贵,实乃国家之瑞。上片末句,以“瑞虹”收束,既与起句“银河”遥映,又为下片之“金貂蝉”埋下伏笔,针线极密。

下片转入写李公之政绩与风采,却从“玉关人下未老”一句翻出波澜。玉关,本指西北边陲,唐人多用以抒戍边之情。文天祥借而言李公虽自边地(或指其先前履历)转漕湖广,而年力未衰,正可大展经纶。“未老”二字,下得极有分寸,既含祝颂(年富力强),又带激励(及时建功)。

接下“唤矶头黄鹤,岸巾谈笑”,写其登临黄鹤矶,呼鹤而来,岸帻谈笑,风姿何其倜傥!黄鹤楼为鄂州精神之象征,仙人跨鹤,本有“天下江山第一楼”之盛誉。词人着一“唤”字,便化传说为现实,似见李公精神感格,连仙禽亦来助兴;“岸巾”二字,更画出其不拘形迹、与民同乐之潇洒。两句将李公写得仙气凛然,又亲切可喜,真所谓“胸中丘壑,笔底风云”。

以下“剑拂准清,槊横楚黛”,忽作金铁之声。剑拂而淮水为之清,槊横而楚山为之黛,极写其武略之威。按“准”字或指淮水,或借指“准夷”,与“楚”互映,皆长江上下游之要害。南宋时,荆襄为抗元前哨,鄂州尤属咽喉。文天祥以“剑”“槊”入词,非泛设英雄之饰,实寓“安内攘外”之深意:愿李公以文武兼资之才,奠中流砥柱之业。

“雨洗一川烟草”一句,又于刀光剑影后,忽呈清润之景:一番新雨,洗尽硝烟,川原草色,碧入无际。此与上片“葡萄水暖”遥映,而境象更阔,既写江山之重振,亦寓兵燹之后、生意复发,暗指南宋末年虽国步多艰,而民心犹可振、天意犹可回。词人情绪由昂奋转深沉,为下文蓄势。

“印黄似斗”以下,转写其荣宠与归途。“印黄”指金印,汉代相国、列侯皆佩黄金印,文天祥借以言李公新除转运使之贵。“似斗”二字,下得奇警,既状印之重大,又含“斗柄回寅”、斡旋乾坤之意。接下忽作闲情:“看半砚蔷薇,满鞍杨柳。”似见公退之暇,砚底蔷薇花影婆娑,马首杨柳丝条低拂。

一“半”一“满”,炼字极工,写出动静相生、繁简相映之趣。蔷薇映砚,暗含“染翰成章”之才;杨柳垂鞍,象征“依依惜别”之情。两句于金印之赫赫后,忽出清婉之笔,既见李公儒雅风流,亦寓词人自身对友人之深挚眷恋。

结尾“沙路归来,金貂蝉翼小”,再振一笔。“沙路”指州郡太守赴任所行之沙堤,唐制,新拜刺史,郡人筑沙为路,以示尊崇。“金貂蝉”乃汉代侍中、中常侍所冠,黄金珰附蝉为饰,此处代指朝廷新命之华冕。

词人着一“小”字,奇绝!盖貂蝉贵盛,而曰“翼小”,似写其轻捷,亦寓谦抑:虽荣加九锡,而益存戒慎之心;又如神鸟敛翼,将栖帝梧,来日飞翔,正未可量。全词以此句收束,余味浩然:李公之来,如朝曦初升;李公之归,似神鸟敛翼;而下一轮腾跃,自在言外。文天祥于贺词中,暗寄“大用方始”之厚望,可谓“颂而不谀,祝而有规”。

若论艺术,全词以“春”为眼,以“瑞”为骨,以“江山”为血脉,以“人物”为精神。上片写春景,层层递进,由人间而仙界,由山水而服饰,极写得春之盛;下片写人物,文武交错,动静相生,极写得春之主人之不凡。而通篇又无处不寓“瑞”意:银河曙、玉箫梅、燕香、虹带、黄鹤、金印、貂蝉,皆成祥瑞之象。

文天祥身处末世,而笔下犹能作此光明富丽之语,非为阿谀,实乃一种信念:只要用人得宜,政事更新,则乱世亦可回春,残山剩水亦可重现光华。此种信念,正是他日后“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精神张本。故读此词,不仅见其格律之精、藻采之富,更见其胸襟之磊落、气骨之峥嵘。千年之下,鄂州南楼,月转银河,似仍回荡那一曲玉箫;而文山之丹心,亦随“金貂蝉翼小”,永照汗青。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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