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磐晓望着局促瑟缩的少女，石像般坚硬的脸上竟然皱出了一个微笑。

他向一织微微颔首，冰冷的语气融化了几分。

“是我失礼了，竟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光垂神社的宫司，常磐晓。

“我们神社与警视厅、天照与USR等本地财团、以及汐见崎工业大学都有合作，人力财力与物力都是一流，给予员工的待遇也是全世界顶尖的。

“望月君，只要你愿意成为斎女，我会负担你及你家人的所有债款，为你安排一间市中心的高级公寓，以及一张不设上限的信用卡。任何研究、生活、乃至娱乐所需，你都可随意购买。”

冰冷的话语散发着芬芳的铜臭。一织顿时两眼放光，开始思考以后一天要吃几块炒面面包。

凉介道：

“望月同学，请擦去口水，冷静地审视宫司先生的话。金钱需要有时间和生命才有意义。面对无穷无尽、层出不穷的污秽，你不会有时间享用这些。”

常磐晓轻轻摇头。

“并不是无穷无尽，只有一年。

“污秽并非无根之水，我已经有了头绪。只要有斎女在，我有信心在一年里找到并彻底终结所有污秽的源头，让汐见崎成为一座正常的城市。

“如何，望月君。只需工作一年，你便能得到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财富，并且成为拯救城市的英雄。应当是笔不错的交易吧？”

凉介微微蹙眉，仔细凝视着宫司的眼睛。

“就当您真的能在一年内结束一切吧。但是，望月同学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她基本不可能坚持一年，只会徒然在半路无意义地丧……”

“那个，我要做。”

一织小声打断了凉介的话。凉介讶异地转头望向她，神情变得格外严肃。

“望月同学，这不是玩笑。在下午的事件中，你应当已经体会到污秽的危险之处了吧？”

一织抿了抿嘴唇，小心地组织措辞。她不希望让凉介伤心。

“是的。正如学长所说，我大概很可能会中途失败死掉吧。但、但是，我觉得自己也会活得……活得更好。

“我想要吃很多好吃的，想要交很多好朋友，想要看好多电影，去各种地方旅行，见识世界上各种有趣的事物。

“我……我至今为止虽然过得也不错，但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孤独，有些难受。我希望能够活得更热闹一点。

“所以，学长，对不起。我想要成为斎女。”

爵士乐舒缓慵懒，吧台旁的三人陷入沉默。一织忐忑地看着凉介，担心这个新认识的朋友会露出像哲也或亚纱美那样的失落表情。

不过，凉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应当是我对不起你。我擅自解读了你的想法，小看了你的决心。

“既然你自己觉得可以，我自然也没有资格阻……”

“谢谢！”

不等凉介说完，一织便雀跃站起，抓起凉介的手摇晃起来，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砸到了一旁的宫司。她笑容一僵，慌忙向常磐晓俯身鞠躬。

“抱歉！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工作！”

常磐晓轻敲手杖，声音清脆愉悦。他从风衣中取出一张哑光黑的特制金属片，递至一织眼前。

“望月君真是通情达理，欢迎加入。不过不必如此紧张，斎女的工作非常简单。

“你只需在特定的时间，去特定的地点住上几夜，然后说几句话而已。其余时间你自由安排就好。

“你的专属信用卡还需要几天申请。请先用我的吧。”

一织小心翼翼地接过卡片，冰凉沉重的质感在手心蔓延开来。她切实地体会到了金钱的重量，有点紧张地发问：

“……就、就这样吗？我不需要立刻做什么训练，学点知识，或者去什么灵异地点开工吗……？”

“望月君愿意的话当然可以。警视厅最近在寻找侧写师和近身格斗教练，望月君感兴趣吗？”

“呃，抱歉，我不会那么高端的东西，也不怎么会打架。”

“那么，汐见崎工业大学最近正缺少民俗学的研究助理，只需有早稻田那种程度的本科学历便可胜任，这个职位怎么样？”

一织倒想问常磐晓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做这些事。

“呃，抱歉，我还在读高中。”

常磐晓陷入沉默。一织左顾右盼，拿起纸巾擦了擦桌面。

“神社里还缺扫地的吗？我很擅长打扫卫生！”

常磐晓轻敲手杖，道：

“望月君，要不要先回去读完高中？”

一织想起自己孤零零的座位，想起同学们冷淡轻蔑的视线，有些沮丧地垂下眉眼。

凉介望向常磐晓，表情严肃。

“宫司先生，这样恐怕不太好，与外界隔离的校园中可能会出现各种难以预料的事，除非您无视保密协议，大张旗鼓地安排一系列保镖进去。

“为望月同学请几名家庭教师不就可以了吗？”

常磐晓摇了摇头。

“不，与他人的交往对青少年来说非常必要。而且橘君，你去随身看护她不就好了？”

“……我？”

常磐晓上下审视着凉介，理所当然般道：

“是的。你长相偏小，而且实际上也刚刚脱离高中不到两年，完全可以混入高中里。”

“……请允许我提醒您，尚有很多‘还常之仪’刚刚完成第一步，需要定期维护。”

“只是维护的话，完全没有污秽抗性的普通人也可以做到，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至于新出现的污秽，我会亲自去处理。

“斎女的重要性大于一切，本就必须有最可靠的人时刻随侍左右。”

凉介显然没有接受这个结果。但在他回复之前，常磐晓已经望向了一织。

“望月君，你希望橘君做你的拂露人，为你拂去前路上的露水、保护你的安全吗？”

一织想象了一下凉介加入后的学校生活，晦暗的画面顿时明朗起来。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凉介长叹一口气，扶起额头。

“我明白了。请您尽快为我们准备好新身份，便于进入学校。”

“感谢你的配合。那么接下来，请橘君为望月君做好搬去公寓的准备，同时自己也做好搬家准备。”

“……为什么我自己也要？”

常磐晓再次理所当然般道：

“我应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需要有人时刻随侍斎女左右。望月君有意见吗？”

“没有！”

上次去朋友家过夜还是小学时。一织顿时兴奋地点了点头，双眼放光地望向凉介。

凉介发出迄今为止最长的一声叹息。

“望月同学，什么时候方便去你家一趟？得向你现在的父母说明情况，取走行李。”

听到“家”这个音节，一织的笑容僵住，刺鼻的烟味彷佛瞬间缭绕起来。

她犹豫片刻，道：

“这个就没必要劳烦学长了。我自己去处理。”

凉介放低视线，望向一织紧张绞起的双手。这之前，他知道一织和继父与母亲一起生活，但不知道她的生活怎样。

现在他知道了。所以，他向一织露出了微笑。

“拂露人需要随侍斎女左右。请允许我履行自己的职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