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残、残月小姐,你怎么还、还有这种癖好啊!对不起对不起!”
森川夜的惊呼声像炸雷似的在隔间里响开,她手里还紧抓着刚咬两口的饭团,此刻吓得差点扔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残月一丝不挂的模样,耳尖瞬间红到发烫。
残月原本还没完全从晨起的恍惚与醉酒中缓过来,被这一嗓子惊得浑身一僵,狐耳“唰”地竖起来又猛地耷拉下去,尾巴像受惊的小兽似的往被子里钻,连耳尖都泛着窘迫的红。
她慌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露在外面的娇躯,大叫道:
“森、森川夜!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我、我看你没醒,想给你送点吃的……”
森川夜的声音越来越小,抓着饭团的手都在抖,眼睛不敢再往残月身上瞟,连脸上也挂满了红晕。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出去!”
说着转身就要往门外退,脚尖却不小心踹到了堆在墙角的魔法书,哗啦啦的响声又让她更慌了。
“哇啊——!”
森川夜手忙脚乱去扶散落在地的魔法书,手却不小心把怀里的饭团蹭到了地上,白米裹着海苔滚了两圈,沾了层细碎的书页灰。
她“呜”了一声,蹲下去捡,膝盖又撞到了桌腿,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憋出来了——明明是想给残月小姐送刚热好的鲑鱼饭团,怎么反倒越帮越忙。
残月裹着被子缩在铺垫上,只露出半个头,狐尾在被角下绞成一团。
她本想厉声说两句,可瞥见森川夜蹲在地上,眼眶红红的,手又拿着脏了的饭团,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又急又无奈的喘气:
“你……你先出去啊!”
“我、我把书捡好就走!”
森川夜慌慌张张去拢书,可越急越乱,好几本书滑到了残月的脚边,她伸手去够,帽檐又蹭到了油灯的灯芯,火苗“噼啪”跳了一下,吓得她瞬间僵住。
就在这时,木门外传来莲雨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却又透着点清醒:
“大清早的,什么东西摔了?”
话音未落,门被轻轻推开,莲雨穿着素色的浴衣,头发松松挽着,刚走到门口就顿住了——地上散着魔法书,森川夜蹲在那儿捡书,残月裹着被子只露个脑袋,狐耳耷拉着,狐尾还在被角下悄悄摆动。
她扫了眼这场景,瞬间就懂了七八分,先伸手按住还想解释的森川夜,声音放得平和:
“先出来,让她把衣服穿好。”
森川夜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站起来,莲雨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冲残月小声道歉:
“残月小姐对不起!”
门被轻轻带上,隔间里终于只剩残月一人,她叹了口气:
“哎……”
残月拿起随意丢在榻榻米上的振袖,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穿着。
尾巴从衣摆开衩处悄悄探出来,她对着镜中理了理衣领,确认了一下发饰没歪,才转身推开门,下了楼。
一楼的吧台旁,森川夜正蹲在那儿,吃着鲑鱼饭团,见她下来,眼睛亮了起来:
“残、残月小姐……饭团。”
莲雨坐在她侧身的高脚凳上,手里捧着青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笑意,只轻轻朝残月抬了抬下巴。
残月走到吧台前坐下,手抓起一个饭团,海苔的脆响在安静里格外清晰。
她咬了小口,白米饭裹着鲑鱼的咸香在嘴里散开,才含糊道:
“刚才的事……算了,下次记得敲门……”
森川夜猛点头:
“哦∽”
“对了,”
残月咽下嘴里的米饭,母指轻轻擦过唇角,
“今天得去趟御奉行,昨天把商会的工作做完了,然后就要开始处理御奉行的委托。”
森川夜刚抓起饭团的手顿住,小声嘟囔:
“啊……那我今天不能见到残月小姐了吗?”
残月瞥了眼她蔫蔫的模样,狐尾在身后轻轻晃了晃,嘴角微微上扬:
“委托处理得快的话……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真的吗!”
森川夜瞬间蹦起来,手里的饭团差点又飞出去,还好及时按住,可帽子却飞起来了。
“那我们快去快回!我可以帮残月小姐拿文书!”
莲雨放下茶杯,指尖叩了叩桌面,笑着插话:
“别乱跑,你刚来平安京,要跟紧大小姐。”
残月又拿起一个饭团,咬下去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森川夜,心想带这丫头出去,好像也不算麻烦,应该吧。
森川夜突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魔女服,手抚过裙摆的褶皱时,突然蔫蔫地停下动作:
“残月小姐,我这衣服……会不会太显眼啦?平安京的大家好像都穿着跟你一样的衣服。昨天去神社的路上一直被路过的大伙们看,要是再这样出去的话……”
莲雨放下茶杯,指腹捏着杯沿的青瓷纹,声音依旧是温和的调子:
“我柜里倒有件穿过的碎花振袖,以前大小姐送我的,你要是不介意……”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
森川夜猛地抬头,刚才蔫下去的模样瞬间消失,抓着莲雨就往二楼跑,连裙摆都跟着蹦蹦跳跳。
残月坐在吧台前,咬着饭团看两人的背影,狐尾在身后轻轻扫过木地板,嘴角没忍住勾了勾——这丫头的情绪倒比春日的天气变得还快。
没一会儿,二楼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声,还有森川夜小声的惊呼:
“哇……莲雨姐,这花纹好漂亮!”
紧接着是系带子的慌乱响动,
“啊,这个束带怎么系呀……”
莲雨的轻笑隐约传下来,残月放下手里的饭团,起身往二楼走。
推开门时,正看见森川夜的手在背后胡乱扯着振袖的束带。
听见推门声,森川夜猛地回头,顺滑的长发上还绑了个小辫子,上边别着朵歪掉的绢花,眼睛亮闪闪的:
“残月小姐!我是不是漂亮吗?就是……”
她垮了垮肩,手指戳了戳背后的结,
“这带子好像在跟我作对。”
残月走过去,手轻轻拨开她手里的乱线,狐尾在身后微微晃着打节拍。
“先把左边的带子绕到前面,再从腰侧往后拉。”
她帮森川夜把松垮的束带重新系成工整的蝴蝶结,
“好了,转过来我看看。”
森川夜立刻转了个圈,碎花振袖的下摆随着动作扫过地板,绢花也晃了晃。
“会不会太长啦?”
她踮着脚,看了眼垂到脚踝的裙摆,又伸手摸了摸袖口绣着的小朵紫藤花,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刚好,走路慢点别绊到。”
残月帮她把歪掉的绢花扶正,刚要说话,就听见楼下传来寺花的声音:
“雨好像变密了,你们要几把伞?”
寺花从进居酒屋的门旁的伞桶里拿出三柄油纸伞,竹骨碰撞桶壁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残月下楼接过伞,就被门外的雨景勾得往前凑了凑。
雨丝细得像纺线,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小小的水花,远处的灯笼被雨雾笼着,晕出暖黄的光。
她踩着木屐刚踏出一步,就“哇”了一声——木屐底打滑,差点往前栽。
残月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狐耳动了动:
“站稳,石板路下雨时很滑的。”
说着她把伞往森川夜那边倾了倾,自己的肩头溅上了雨点也没在意,
“跟着我的脚步走,别被淋到感冒了。”
雨中的平安京街道显得格外清净,青石板路被洗刷得油亮,两旁的屋檐滴落着串珠似的水线。
残月撑着伞,小心地避开水洼,木屐敲击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森川夜紧跟在她身侧,一手提着略长的振袖下摆,一手好奇地试图去接伞沿落下的雨滴,对新换的衣裳和雨景都充满了新鲜感。
“残月小姐,御奉行是什么样的地方呀?”
森川夜仰头问道,雨水打湿了她发尾下的几缕发丝。
“处理平安京各类事务的地方,从邻里纠纷到平民琐事,都会递状子到那里。”
残月目视前方,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朦胧,
“今天要去处理几桩积压的委托,主要是关于御织纺和一些怪谈。”
“怪谈?那我是不是能帮上忙?”
森川夜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跃跃欲试。
残月瞥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跟着可以,但别擅自行动。平安京的人情世故和学院里说道的不完全一样,有些很擅长利用环境和人心。”
“知道啦!”
森川夜用力点头,像只被允诺了零食的小孩子,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御奉行所位于平安京城中心的边角,离御前的距离只需要步行半小时,这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幕府建筑,墨瓦白墙,在雨幕中显得肃穆而庄严。
门口的守卫显然认识残月,见到她便恭敬地行礼,目光在穿着不合身振袖、好奇张望的森川夜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但并未多问。
踏入殿内,一股混合着墨香、陈旧木料和淡淡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与外面的寂静不同,御奉行内虽不算喧闹,但也充满了一种繁忙的气息。
官吏们穿着统一的服制,抱着卷宗匆匆行走,低声交谈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残月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她径直穿过前堂,走向侧殿的一间办公房。
房间里堆满了卷宗,几乎要将书架和桌案淹没。一个戴着老花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年官吏正伏案疾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残月夫人,您来了。”
老官吏推了推眼镜,连忙起身,
“您要的关于城东闹鬼的卷宗已经整理出来了,共三起,都是入夜后袭击独行路人,但未造成严重伤亡,推测是流窜的低阶付丧神或精怪。”
“有劳了,青山先生。”
残月接过那叠厚厚的卷宗,走到窗边的矮几前坐下,开始快速翻阅。
她的神情专注,狐耳微微前倾,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吸纳进去。
森川夜乖巧地跪坐在她旁边,不敢出声打扰,目光却忍不住在房间里逡巡。
看着残月凝神工作的侧脸,看着她时而蹙眉、时而用指尖轻点卷宗上某处细节的样子,森川夜心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这样的残月小姐,和昨晚那个脆弱流泪的她,以及清晨那个窘迫慌乱的她,都完全不同,却又奇妙地融合成了同一个鲜活的人。
时间在纸页翻动声中悄然流逝。过了一会儿,残月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对老官吏青山先生说:
“这三起事件发生地点接近,手法类似,很可能是同一只鬼所为。它似乎主要在午夜活动,目标明确是落单的行人。我下午会去这几个地点查看一下。”
“需要派人与您同去吗?”
青山先生问道。
“不必,”
残月摇头,
“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我带……”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身边的森川夜,
“我带这丫头去见识一下就好。”
森川夜立刻挺直了腰板,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年轻官吏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些为难的神色:
“残月夫人,青山先生,外面……外面来了几位町人,说是城东的商户,有急事禀报。”
残月与青山先生对视一眼。
“让他们进来。”
很快,三名穿着商贾服饰、面带忧色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残月,先是恭敬地行礼,随后其中一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残月夫人,青山大人,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城东这几日不太平啊!”
“慢慢说,具体何事?”
残月的声音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是闹鬼!”另一个商人脸上带着恐惧,“
就在城东那……那边!夜里总能听到里面有奇怪的纺织声,还有人看到窗边有穿着血红和服的女人的影子闪过!附近几家店铺晚上都不敢留人看守了,生意也受影响……”
“城东……纺织声……那个地方!?”
残月微微蹙眉,这听起来很不寻常。
“是的!而且……”
第三个商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有人说,会不会是您的……回来了?”
森川夜听得屏住了呼吸,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残月的袖角,说道:
“你、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别谜语人了。”
残月感受到她的紧张,狐尾轻轻扫过她的手臂,示意她镇定。
“情况我了解了。”
残月沉吟片刻,
“城东嘛……我记得那里。此事我会亲自去调查,你们暂且宽心,夜晚锁好门窗,切勿靠近那里。”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町人,青山先生担忧地看着残月:“残月夫人,江户的问题您才刚解决,这城东又……您一个人恐怕分身乏术。而且,若真是地缚灵或怨灵,处理起来比寻常要棘手得多。”
残月看着窗外似乎毫无停歇之意的雨幕,眼神沉静。
“不必了,我知道那只鬼是什么鬼,不用再讨论这个问题。我自有分寸。”
她确实感到了压力,御前的梦破后,平安京的平衡被打破,各种隐藏的魑魅魍魉似乎都开始活跃起来。御前家如今需要她支撑,平安京的安宁也需要她守护。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森川夜,忽然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像在课堂上提问一样:
“那个……残月小姐,青山先生……如果,如果是怨灵的话……我们魔女学院教的《净灵理论与实操》里,有几种基础的安抚和净化仪式……我、我入学考试这门课拿了‘优’……也许……可以试试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很不习惯在这种场合提出建议,但眼神里却闪烁着想要帮忙的真诚光芒。
残月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森川夜。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冒冒失失的小魔女,居然在除魔方面有所专长。
看着她那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神,残月忽然觉得,带她来或许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雨声敲打着御奉行所的窗棂,室内墨香氤氲。
残月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了敲卷宗,做出了决定。
“也好。”
她看向森川夜,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鼓励的神色,
“现在就先去城东调查一番。还有就是…青山先生……”
残月突然看向还坐在文件堆里的青山先生,青山先生也从堆里探出一双眼睛,问道:
“怎么了?夫人。”
“下次再见请叫我小姐。”
青山先生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理解和歉然,他微微躬身:
“是在下失言了,残月小姐。”
他习惯了传统,此刻才真切意识到,眼前这位肩负起御前家的女子,已不再是需要依附于任何名号的“夫人”,而是她自己——残月。
残月微微颔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残月撑着伞,与森川夜一同离开了御奉行所,朝着城东方向走去。雨势未见减弱,街道上行人愈发稀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青苔的气息。
越靠近城东那片区域,周遭的环境就显得越发沉寂,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和空灵的雨窸窣作响。
最终,她们在一处看起来已荒废一段时间的宅院前停下。
院墙斑驳,门扉歪斜,露出里面幽深的庭院和一座主体结构尚存、但已破败不堪的和式宅邸。
“就是这里了。”
残月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宅院的每一个角落。
即使是在白天,此地也笼罩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森川夜下意识地靠近了残月一步,小声问:
“残月小姐,这、这里是……”
“御织纺。”
残月抬起头,望着门扉后那数十米高的楼阁,她又想起了让自己魂牵梦绕,做梦都想再见一面的女人。
“啊——我们……要现在进去吗?”
“嗯,白天阳气重,若是寻常作祟之物,力量会有所衰减。正好先探查一番。”
残月说着,举着伞,示意森川夜跟上,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
庭院内杂草丛生,原本的景观石和池塘早已被荒草掩盖。她们踩着湿滑,长满的青苔石板路,小心翼翼地走向主殿。
拉门破损严重,残月轻轻一拉,便带着一阵灰尘敞开了。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气。
家具东倒西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正如町人所言,屋里的一角散落着一些陈旧、破损的纺织工具,—架被火烧过的残破织机,几个歪倒的线轴,上面还缠着早已褪色、几乎要断裂的丝线。
“这不是……曾经那台被烧了的织机吗?这么多年还没彻底报废,质量也是出奇的好啊。”
残月环顾四周,狐耳微微转动,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声响。
森川夜从袖里掏出一个水晶瓶,里面装着些闪烁微光的粉末。
“残月小姐,我用显痕粉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怨灵的痕迹?”
残月点头同意。
森川夜小心翼翼地撒出一些粉末,粉末在空中飘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片刻后,一些淡蓝色的、断断续续的光点开始在织机附近和房间的某些角落显现出来,勾勒出模糊的、人形的轮廓,尤其是在织机前,光点格外密集。
“确实有怨灵长期活动的迹象……”
森川夜观察着光点的分布,
“能量反应不算特别强,但带着很深的……执念。会是谁呢?”
残月走到织机旁,指尖拂过积满灰尘的框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她是谁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突然在屋内响起。
森川夜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里的水晶瓶掉在地上,连忙抓紧了残月的袖子。
残月站在原地,没有回应森川夜的惊呼。她的目光牢牢锁在那架残破的织机上,仿佛透过厚厚的尘埃和腐朽的木头,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屋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一种更深沉的寂静笼罩了室内。
那细微的啜泣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带着无尽的悲切和某种……熟悉感。
“母…亲……”
突然!一道细线从屋顶落下,挂在残月眼前,线在光的作用下闪闪发光,
“这又是什么?”
残月的声音极轻,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她的狐耳完全竖起,尾巴也僵直在身后。
森川夜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看看残月,又看看那架织机,织机在破损后居然又工作了起来,细线越来越多,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蛇,从屋顶的阴影处、从破损的织机内部、甚至从虚空之中不断涌现,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强烈的执念,瞬间缠绕上残月的脖颈、手臂和腰身。
它们并非实体,却带着冰冷的束缚感,越收越紧,勒得残月呼吸一窒,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残月小姐!”
森川夜的惊呼带着哭腔,但她没有退缩。恐惧被更强烈的担忧压过,她猛地扑上前,双手抓住缠绕在残月脖颈上最致命的几根光线。
指尖触碰到那光芒的瞬间,一股冰寒刺骨、混杂着无尽悲伤与怨愤的情绪如同电流般窜入她的掌心,让她几乎想要松手。
“放开她!”
森川夜咬着牙,体内魔女的力量本能地涌动。
她并未系统学习过战斗魔法,但咒文是基础。
她集中精神,回忆着《净灵理论与实操》中的安抚咒,掌心泛起柔和的白色光芒,试图中和那充满恶意的灵体丝线。
“净除污秽……光耀…!”
她的咒文念得有些磕绊,但心意纯粹。
白光与银线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冷水滴入热油。
丝线剧烈地扭动起来,束缚的力量似乎减弱了一瞬,将缠绕在手臂和腰间的多数丝线强行挣断、搅碎!
残月感到脖颈处的压力稍减,她强忍着窒息感和后背伤口因挣扎传来的撕裂痛楚。
“咳!咳咳……”
残月踉跄后退,单手撑住旁边倾倒的矮桌,剧烈地咳嗽起来,另一只手抚摸着被勒出红痕的脖颈,眼中充满了惊悸与难以置信。
她看向那架再次沉寂下去、却仿佛蛰伏着无尽危险的织机,声音沙哑而颤抖:
“母亲……是您吗?”
森川夜赶紧扶住残月,警惕地盯着织机和周围飘荡的残余光丝,小脸吓得煞白,但依旧坚定地挡在残月身前半步的位置,手中再次凝聚起微弱的净化白光,像一只受惊却不肯退让的幼兽。
“残月小姐,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它……它的怨气好重,白天都这么厉害,晚上肯定更……”
森川夜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音。
残月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现实的严峻。
她看着森川夜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看着她为了救自己而微微颤抖却不肯收回的手,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你说得对。”
残月的声音逐渐恢复平稳,但眼神依旧凝重,
“是我低估了……这不仅仅是普通的怨灵作祟。‘她’的执念比我想象的更深,甚至能无视白天的压制。”
她环顾这间充满悲伤记忆的屋子,目光最后落回那架织机上。
“我们走。需要更充分的准备。”
残月拉起森川夜的手,果断地向后退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危险的源头,
“谢谢你,森川夜,咳咳!刚才……多亏了你。”
森川夜被残月拉着,快步离开了这栋阴森的宅邸,直到重新回到雨幕之中,被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她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在雨水中更显诡谲的御织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没、没事的!残月小姐你没事就好!”
她连忙摆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担忧地看着残月脖颈上的红痕和略显苍白的脸色,
“你……要不要紧啊?我们快回去让莲雨姐看看吧?”
残月摇了摇头,撑开伞,将两人重新罩在伞下。雨声淅沥,冲刷着方才的惊险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