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家长,还替自己那考几分的孩子找借口?说什么压力大,要鼓励?可笑!那就是惯的!”

博主唾沫横飞,“对待这种废物,就得用最狠的话骂醒他!侮辱他怎么了?逼他一把怎么了?现在不对他狠,将来社会对他更狠!”

“考不上大学,活该去扫大街!社会就是这样,优胜劣汰,天经地义!”

评论区里同样是一片叫好,仿佛辱骂和贬低成了教育的唯一真理。

何灯红嗤笑一声,他想起了自己高中时,那些曾经嘲笑他是“废物”的声音。

他比谁都清楚,那种被彻底否定、被踩到泥里的感觉——

非但不会激发什么斗志,反而会彻底摧毁一个人残存的自尊和信心,让他真的相信自己就是个垃圾,从而自暴自弃。

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是靠着内心深处那点不肯彻底认输的倔强,他早就完了。

“就算全国每个人都能考上满分,”

他喃喃道,“那点好工作就够分了吗?到时候竞争只会变得更变态,研究生也只配扫地。”他坚决反对这种将“社会达尔文主义”奉为真理的论调。

人类社会之所以是人类社会,不就是因为有了道德、法律和互助,才脱离了弱肉强食的野蛮丛林吗?为什么有些人总想往回走?

他忍着不适,再次划动屏幕。

第三个视频是一条社会新闻的报道,关于一名学生因长期遭受校园欺凌而选择跳楼自杀。

然而,视频下方的热评风向却让他心寒。

“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一点挫折就要死要活。”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自己肯定也有问题。”

“老师管那么多学生,怎么可能面面俱到?怪老师不合适。”

“欺凌者还是孩子啊,不懂事,批评教育就行了,难道还要他们偿命?”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想不开。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所有的矛头,似乎都巧妙地绕开了真正的责任方,最终所有的“锅”都稳稳地扣在了那个已经无法开口的受害者身上。

看到这里,何灯红甚至已经懒得生气,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

他高中时经历的种种,那些被孤立、被嘲讽、被恶意揣度的日子……

以及当他试图反抗或求助时,周围人那种“为什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的逻辑,与眼前的评论何其相似!

他关掉手机,屏幕瞬间变黑,映出他自己那张疲惫而迷茫的脸。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谁家的争吵声。

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他看到这些会如此愤怒?

为什么他的想法和网络上、甚至可能和现实中很多人的想法,格格不入?

是他太天真了吗?是他还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关于“正义”、“公平”、“互助”的幻想吗?

在这个自顾不暇、人人似乎都只想着自保甚至踩别人一脚的世道里,他这种近乎本能的、对弱者的共情和对不公的反感,是不是……太傻了?

“难道……是我的三观有问题?”

他望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纹,又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产生了动摇。

“这不正常。”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那些论调……那些看法……绝对是不正常的,有人在用各种方法洗脑他们,让他们误以为这样是理所应当的。”

“有什么人……一直以来都在异化人们的思想——求知是人类的本能,但学习却被认定为是辛苦的,甚至被当做弱肉强食的手段。”

“谁在‘异化’?一个总结:并没有什么单一的幕后黑手,而是一个由工业化教育、社会达尔文主义、苦读哲学和资本与消费主义共同构成的、无形的‘系统’。”

“这个系统为了其自身的运转效率和稳定,无意识地、系统性地将‘求知’这一人类最美好的本能,异化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模样。”

“劳动是实现人生价值的途径,但一提起劳动,人们率先想到的就是辛苦和劳累,对于自己创造的劳动成果只会感觉到恶心。”

“劳动本应是光荣的,但扭曲的劳动模式让它变得可憎……”

“相比起怎么花钱,人们更在乎怎么赚钱;大家说赚钱是为了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大家天天上班赚钱,却显得并不怎么幸福——”

“甚至花掉自己赚的钱的时候,反而还会感到心疼;银行里没一点存款,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大家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为了不断赚钱,而不是花钱享受。”

“很多人陷入了一种赚钱-储蓄-焦虑的循环中,明明赚钱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但在这个过程中却忽略了享受当下。”

何灯红由此清楚的认识到,就算所有人都没有了阴暗面,只剩下了善良的一面——

只要这些被异化的社会现实没有消除,大家就都仍然不会意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社会照旧会变得越来越渣。

……

何灯红和荷玖禄同时瘫在公寓的床上,本体的疲惫与分身修复后残留的酸痛交织在一起,让他连手指都不想动。

窗外邻居的咒骂和拍门声似乎成了永恒的背景音。

就在他意识昏沉,几乎要睡过去时,他意识中的角落显示出群聊【浴淋市诡异防御与交流同好会】的图标。

是绿坝@了全体成员。

何灯红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用意念点开了群聊——荷玖禄也同步在意识中看到了信息。

绿坝分享了一个短视频链接,后面跟着一连串她自己渲染的、表情极度夸张的像素小人动图: (┙>∧<)┙へ┻┻和(╬ಠ益ಠ)ゴ。

“@全体成员,快看这个!气死偶嘞!这算不算‘认知污染’的一种?!我们该不该管管?!”绿坝的文字充满了拟人化的愤慨。

何灯红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管闲事”,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就麻烦的舆论问题。

他只想闭上眼睛, 假装没看到——但他还是心惊胆战地点开了那个链接。

荷玖禄红色的瞳孔也微微聚焦,看向意识中同步播放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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