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太奇怪了......明明知道她只是我的分身，是另一个我......但看着她这个样子，总觉得......像是在养女儿？”
这想法让他脸颊有些发烫，心里泛起一种混合着无奈、尽管他绝不承认的怜惜和强烈尴尬的复杂情绪。
他何灯红自己都活得像个垃圾，朝不保夕，现在居然还要“养”另一个......虽然这个“另一个”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自己。
就在他心神不宁，差点把牛奶挤到荷玖禄军装上的时候，一个更根本的问题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大脑——
“等等！我为什么非要亲手喂她？！她明明自己能动啊！手又没断！我直接把食物给她，让她自己吃不就行了吗？！”
这个后知后觉的发现让他动作彻底僵住，举着牛奶盒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所以刚才那一系列充满——他在内心再次否认的“父爱”的投喂动作，完全是他自己脑子短路、下意识的多此一举？！
巨大的尴尬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是触电般地把牛奶盒塞进了荷玖禄手里，干咳两声，粗声粗气地说：“自己喝！”
荷玖禄接过牛奶，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剩下的牛奶喝完。
何灯红不敢再看她，逃也似的冲进了狭窄的淋浴间。
他用冷水狠狠冲刷着身体，试图洗去一身的疲惫和那令人室息的尴尬。
洗完澡，他把自己摔进床里，和荷玖禄同步啃完了剩下的干吐司。
疲惫的身体渴望休息，但精神却还残留着白日的喧嚣。
他习惯性地捧起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拇指无意识地划拉着短视频平台。
一开始还是一些无聊的搞笑段子和歌舞剪辑，但很快，算法似乎捕捉到了他之前的浏览痕迹，开始给他推送更多关于“全民防护计划”和当前局势的内容。
划着划着，一条标题充满火药味的视频跳了出来，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
何灯红点了进去，视频内容本身没什么，只是一个官方通告的解读，但下面的评论却彻底歪了楼，充斥着极端消极和攻击性的言论：
“全民皆兵？笑死！老子自己活下去都难，还学什么救人？谁爱学谁学去！”
“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关我们这些废物什么事？公济世那么牛哔，娥姝那么能打，让他们去解决啊！”
“还团结？现在这世道，谁信谁傻哔！各自想办法活下去就行了，帮别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楼上正解！那些天天喊团结互助的，不是蠢就是坏！纯粹是自我感动！”
“英雄？呵呵，那是人家娥姝的事。我们这种普通人，配吗？老老实实当个观众，给她们喊666就行了，别给自己加戏！”
“政府也是想不开，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有那功夫不如多印点钱发给大家实在！”
这些言论如同冰冷的毒刺，带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和毫不掩饰的自私，甚至还有一种......
通过贬低他人和集体，来凸显自身“清醒”和“存在感”的洋洋得意。
他们似乎完全无视了公济世和娥姝们也是在血肉拼搏，也无视了核弹洗地都只能暂时压制某些异常的现实——
只是一味地将所有责任推出去，然后心安理得地躺倒，还要狠狠嘲笑那些试图站起来的人。
何灯红看着这些评论，眉头紧紧皱起。
他并不算什么胸怀大志的人，也常常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但他至少明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尤其是当“别人”也可能自身难保的时候，是多么愚蠢和危险。
这些人的言论，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心寒。
何灯红皱着眉头，拇指机械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身体的疲惫和同步的酸痛让他精神萎靡，只想看点无脑的东西放空自己。
但算法推送的内容却越来越让他心烦意乱。
第一个视频跳了出来，一个穿着看似体面、打着领带的男人，正对着镜头义愤填膺地痛斥街上的流浪汉，语气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
“要我说，这些流浪汉就是城市里的牛皮癣！饿死冷死在街上，那都是污染大家的眼睛！影响市容！”
男人挥舞着手臂，表情夸张，“什么社会不公？屁！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不努力！懒！”
“宁愿伸手讨饭也不愿意去找份正经工作，活该落到这个下场！要死就死远点，别碍着正常人的路！”
视频下方的评论区更是充斥着“支持博主”、“清理垃圾”之类的附和。
何灯红看着看着，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
他想起了那个冬天，那个蜷缩在ATM机隔间里，浑身散发着霉味，却有着清澈眼神的老流浪汉——王叔。
何灯红自己也穷得叮当响，但还是会偶尔买两个热包子分给对方。
他们之间没什么施舍与被施舍的尴尬，就是两个挣扎求生的人，在寒冷的夜晚互相搭个话。
王叔会跟他讲今天在哪个垃圾桶翻到了半瓶没过期的牛奶，何灯红则会抱怨工头又找借口克扣工钱。
王叔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甚至还能背几句何灯红都没听过的古诗。
他从不抱怨，只是努力地活着。
后来，王叔死了。
不是冻死饿死，是被几个醉醺醺的小青年用刀捅死的，据说只是因为他不肯让出那个避风的角落。
“不提倡锄强扶弱的社会……”
何灯红低声自语，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还不如毁了，再重新建设一个提倡锄强扶弱的社会。”
这个念头有些极端，但他此刻就是控制不住地这样想。
他清楚地知道，王叔那样的遭遇，绝不是一句“不够努力”就能概括的。
他深吸一口气，划走了这个视频。
紧接着，第二个视频自动播放。
这次是一个教育类博主的“激情演讲”，主题是“骂醒那些不求上进的学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