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夕阳余晖渐渐沉落,林檎抱着那幅画,像是抱着什么烫手的东西,几乎是落荒而逃。

温阮站在画室门口,看着她踉跄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少女的别扭和口是心非,像裹着硬壳的糖果,剥开那层尖锐,里面藏着的柔软其实很好触碰。她低头看了看被林檎碰倒的画架,上面还留着刚才两人争执时蹭到的颜料痕迹,眼底的温柔又深了几分。

林檎一路狂奔回教室,直到把自己埋进课桌,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她打开画框,盯着画中那个眉眼柔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别扭——这根本不是她!她林檎是会骂“杂鱼”、会打架、会竖起浑身尖刺的刺头,怎么可能露出那种像小猫一样温顺的表情?

“装模作样的杂鱼画。”她小声骂了一句,却小心翼翼地把画塞进书包最里层,生怕折到边角。

第二天一早,林檎刚进教室,就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皱了皱眉,顺着视线看去,是班里几个平时就爱搬弄是非的女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时不时往她这边瞟。

“喂,你们看什么?”林檎“啪”地把书包甩在桌上,声音带着惯有的戾气,“有话就说,别像群只会嗡嗡叫的杂鱼。”

那几个女生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为首的短发女生却仗着人多,壮着胆子开口:“林檎,我们昨天看到你从福利院里出来了。原来你是没爸妈要的孤儿啊?”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林檎心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书包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福利院是她心里最不愿被触碰的角落,那里有她从小到大的挣扎和难堪,是她拼命想用尖锐伪装来掩盖的自卑。

“你他妈再说一遍?”林檎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火焰,死死地盯着那个短发女生。

“本来就是嘛。”短发女生被她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却依旧嘴硬,“没爸妈教,难怪这么没教养,整天骂人‘杂鱼’,谁知道是不是在福利院学的……”

“我杀了你!”

林檎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冲了过去。她的拳头带着积攒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愤怒,狠狠砸在短发女生脸上。教室里瞬间乱成一团,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尖叫声和劝架声混在一起。

林檎像疯了一样,逮着那几个说闲话的女生厮打,不管谁拉都不肯停。她的头发被扯乱,校服被撕破,脸上也挨了几下,但她眼里的疯狂却丝毫未减——她最恨别人用福利院戳她的痛处,最恨别人把她的挣扎当成笑话。

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从人堆里拽了出来。

“够了。”

苏清越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冷厉,像一盆冰水浇在林檎头上。林檎挣扎着回头,看到苏清越镜片后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平时的平静,只有压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放开我!她们骂我!”林檎红着眼眶嘶吼,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她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孤儿!她们才是杂鱼!一群只会嚼舌根的杂鱼!”

“我知道。”苏清越的声音放低了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但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她转过头,目光扫过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女生,语气冰冷:“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现在,跟我去教务处。”

那几个女生这才意识到怕了,哭哭啼啼地不敢动。苏清越没再废话,直接叫来了隔壁班的男生,把她们“请”去了教务处。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林檎还在喘着粗气,浑身脱力地靠在墙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不想哭的,尤其是在苏清越面前,可那些话太伤人了,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苏清越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狼狈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轻轻披在林檎肩上,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别听她们的。”苏清越的声音很轻,“她们不懂。”

林檎一把推开她的外套,梗着脖子喊:“懂什么?她们说得对!我就是没人要的孤儿!就是从福利院出来的杂鱼!”

“林檎。”苏清越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认真而坚定,“福利院出来的怎么了?没有父母陪又怎么了?这些都不是你被嘲笑的理由。真正没教养的,是随意践踏别人痛处的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我眼里,你比她们强多了。”

林檎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忘了继续流。她看着苏清越认真的眼神,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这时,温阮抱着几本书走进来,看到教室里的狼藉和林檎的样子,脸色瞬间白了。她快步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林檎擦脸上的泪痕和灰尘。

“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温阮的声音带着焦急,眼里满是心疼,“你的脸都被打红了,疼不疼?”

林檎别过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哭花的样子,声音闷闷的:“不关你事,杂鱼小白兔。”

温阮却没放手,反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到她面前。那是一本手绘漫画,第一页画着几个丑丑的小人,指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骂“没爸妈”,下一页,小女孩却挥着拳头把那些小人打飞了,旁边画着一个大大的太阳,写着“没关系,你超厉害”。

最后一页,画着三个女生站在小女孩身后,一个板着脸叉腰,一个温柔地笑,一个凶巴巴地挥拳头,旁边写着:“以后我们保护你呀。”

林檎看着那本漫画,眼眶又热了。她认出那三个女生——分明是苏清越、温阮和赵妍的样子。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门口的一声“哐当”打断。

赵妍背着书包,一脚踹开教室门,看到林檎的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昨天听说林檎被堵,今天特意绕路过来看看,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谁他妈把你打成这样?”赵妍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是不是那几个长舌妇?我去撕烂她们的嘴!”

“赵妍!”苏清越喊住她,“我已经让她们去教务处了。”

“去教务处就完了?”赵妍走到林檎面前,看着她脸上的伤,眼神里的心疼藏都藏不住,语气却依旧冲得很,“你也是个废物!被人骂几句就动手?不会骂回去?非要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林檎被她骂得一愣,随即又想炸毛,却看到赵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笨拙地往她脸上贴——贴歪了好几次,最后索性把创可贴塞给她,别过脸嘟囔:“自己贴!丑死了!”

林檎捏着那个印着骷髅头图案的创可贴,看着眼前三个截然不同的人——苏清越冷静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温阮温柔地帮她整理被扯乱的头发,赵妍别扭地站在一旁,时不时瞪她一眼却又不走。

心里那股汹涌的委屈和愤怒,突然就平息了。

她低下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声音还是有点哑,却没再带刺:“……谢了。”

苏清越的动作顿了一下,温阮笑弯了眼睛,赵妍的耳根悄悄红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教室,落在三人身上,也落在林檎带着泪痕的脸上。她第一次觉得,被“杂鱼”包围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或许,她也不是那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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