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中结束了。佐藤优香品尝了每一道菜，并给予了相当专业的肯定，但夏优子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前研究员的心思似乎并不完全在食物上。她的目光时常会若有所思地扫过自己和源小云，尤其是在自己和源小云互动的时候。

当最后一口鲜榨橙汁饮尽，佐藤优香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表示招待非常完美。夏优子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源小云，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对不起！小云！我真是个笨蛋！”夏优子满脸懊恼地转向源小云，“我完全忘记了……你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对吧？还让你忙前忙后，最后只能看着我们吃……对不起！”

她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十分愧疚，明明小云帮了这么大的忙，自己却连最基本的需求都忽略了。

源小云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夏优子，脸上没有任何被怠慢的不悦。她轻轻摇了摇头，用她那特有的、不带波澜却异常真诚的语调回答：

“优子，无需道歉。我的能量补充依赖于定期充电和特定能源液，摄入有机食物并非我的生理需求。能够协助你完成这次表达感谢的活动，并分享这段共处的时间，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你的真挚心意，才是关键的数据。”

听到小云这么说，夏优子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了。小云总是这样，包容着她的一切粗心大意。她抓住源小云的手，非常认真地说：“那不行！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一定要补偿你！小云，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决心，仿佛源小云此刻说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想办法去摘。

源小云似乎被夏优子这突如其来的热烈承诺弄得处理器短暂卡顿了一下。她微微偏头，像是在分析这个请求的深层含义和最优回应方案。几秒钟后，她重新看向夏优子，语气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优子，我理解你想要表达感谢的心情。但补偿这个概念，并不适用于朋友之间的互助。我不想利用你的感激提出过多的请求。”

她反握住夏优子的手，虽然指尖是微凉的金属质感，却传递出一种坚定的力量：“如果非要说一个愿望……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作为朋友相处下去。这就是我最大的‘想要’。”

这句话如同暖流，瞬间涌遍了夏优子的全身。她看着源小云那双清澈的、倒映着自己身影的蓝眼睛，感动得鼻子发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用力地回握住源小云的手，重重地点头：“嗯！一定！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两人之间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温暖的、甚至带着点暧昧的默契气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交握的手上，画面安静而美好。

“咳哼！”

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声打破了这片静谧。佐藤优香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一种介于无奈和看不下去之间的表情。她感觉自己在旁边像个巨大的电灯泡，而且这灯泡的电压还在持续不稳定地飙升。

“那个……打断一下你们感人的友谊宣言。”佐藤优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夏优子身上，“夏优子小姐，关于你目前面临的……魔力控制问题，我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夏优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回来，她放开源小云的手，好奇地看向佐藤优香：“帮助？佐藤小姐，你打算怎么帮我？”

“帮助你实现你想要平静生活的梦想。”佐藤优香言简意赅地说道，“至少，在掌控你自身力量这方面，我可以尝试为你引路。”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佐藤小姐！”夏优子开心地道谢，但随即又歪了歪头，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有点疑惑的问题，“可是……佐藤小姐，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这个问题让佐藤优香沉默了片刻。她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过了一会儿，她才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大概……是想要补偿吧。”

“补偿？”

“嗯。补偿这半年来，在研究所里对你进行的……那些生理研究。”佐藤优香的目光微微移开，似乎不太敢直视夏优子清澈的眼睛，“那段时间，毕竟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也给你带来了不少困扰和恐惧。你应该……记恨我才对吧？”

夏优子愣住了。记恨吗？她仔细回想那半年的时光。冰冷的玻璃房，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穿着白色防化服、看不清表情的研究员，还有一次次抽血、检测和令人不适的扫描……毫无疑问，那绝不是愉快的回忆。失去自由，没有隐私，像一只被观察的小白鼠。

但是，记忆的角落里，也有一些不一样的画面。当她因为孤独或者对未来的恐惧而情绪低落，甚至偶尔控制不住魔力快要暴走时，那个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防化服、眼神像淬了冰的研究主任佐藤优香，会独自走进来。虽然隔着厚厚的防护，语气也总是公事公办的冷静，但她会坐下来，和她“谈谈心”。有时候是询问她的感受，有时候只是沉默地陪她坐一会儿，直到她平静下来。

那些时刻，佐藤优香不像是个冷酷的研究者，反倒有点像……一个笨拙的、不知道如何表达关心的监护人？夏优子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记恨嘛……”夏优子挠了挠脸，诚实地回答，“说完全没有是假的啦……被关起来那么久，谁都会不高兴的。但是……”她抬起头，看着佐藤优香，露出了一个有点复杂的笑容，“我觉得佐藤小姐你现在是真心想帮我的。我能感觉到。”

这句话让佐藤优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迅速将话题拉回了正轨：“既然你接受了，那么就说正事。我帮助你掌控魔力的第一步，是为你找一个合适的‘导师’。”

“导师？谁啊？”夏优子好奇地追问。

“魔法少女，红莲。”佐藤优香说出了那个名字。

“红莲姐姐？！”夏优子惊叫出声，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庙会那天晚上，那位赤发飘扬、英姿飒爽的红色身影。“可是……她是魔法少女啊！是专门对付魔族的！她怎么会愿意教我这个魔族掌控魔力？”

“她又不知道你是魔族！但正常情况下，当然不会。”佐藤优香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和接近她的机会。我通过某些渠道，购买到了‘魔法少女红莲粉丝见面会’的VIP门票，可以获得一次短暂的面对面交流机会。”

夏优子眼睛一亮：“见面会！我可以去问她怎么控制魔力吗？”

“不，第一次见面，只能问一个问题。”佐藤优香伸出食指，强调道，“而且，只能问第一个问题：如何具体地掌控魔力，平息体内不受控制的力量波动。这个问题可以包装成‘一个渴望控制自己特殊体质、向往和平的粉丝’的求助，虽然依然有些冒险，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夏优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了关键点：“可是，就算我学会了控制魔力，我还是不会那个‘认知障碍魔法’啊？那个才是最能帮我隐藏身份的！”

“所以需要第二次机会。”佐藤优香显然已经计划周全，“第二个问题——关于认知障碍魔法的原理或学习方法——必须分开来问。而且，不能由你去问。”

“为什么？”夏优子不解。

“因为你已经问过关于控制力量的问题了。”佐藤优香分析道，像个精明的战略家，“如果一个‘向往和平的粉丝’接连询问两个如此核心、且明显涉及超自然力量本质的问题，尤其是后一个还直接关联到身份隐藏这种敏感话题，红莲和她背后的组织必然会高度警惕，很可能将你视为别有用心者，甚至是魔族派来的间谍进行调查或抓捕。风险太高。”

夏优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麻烦：“那……分开问就没问题了吗？”

“风险会大大降低。”佐藤优香解释道，“计划是这样的：第一次，由你以粉丝身份，询问魔力控制的问题。过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和身份伪装，再由另一个人——比如我雇佣的其他人——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场合，以学术研究或好奇者的名义，向红莲或可能知道答案的其他魔法少女提出关于‘认知障碍’的疑问。将问题和提问者、时间、地点都彻底分开，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引起怀疑。”

夏优子听着这套复杂的计划，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但大致明白了佐藤优香的谨慎和用心。她不由得感慨：“佐藤小姐……你想得好周到啊。感觉像在做间谍任务一样。”

佐藤优香轻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只是最基本的信息获取策略。毕竟，我以前的工作就是研究如何应对各种异常。”她看向夏优子，语气重新变得严肃，“所以，第一步，就是准备好去参加见面会，并想好如何自然地向红莲提出你的第一个问题。这需要练习。”

夏优子深吸一口气，感觉一条全新的、充满挑战但又带着希望的道路在眼前展开。她用力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准备的！”

佐藤优香看着夏优子充满干劲的脸，又瞥了一眼旁边始终安静聆听的源小云，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再次涌动。补偿？或许吧。但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连她自己都不愿去仔细剖析。她只是隐约觉得，帮助这只迷途的、却又努力想要拥抱光明的“小魅魔”，似乎成了她脱离那个冰冷研究所后，一件……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