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办法的。”

琼恩心乱如麻,翻覆难平。

但他的目光始终坚定,从未动摇过想拯救任何一个人的心。

“没办法了,孩子你还小,阅历不够。有些事,遇到就是遇到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天底下,人各有命,你不能碰上一个就惦记一个,不然……迟早会把你也给活活拖死的。”

村长像劝后辈一样,拿出十二分认真的态度,苦口婆心劝。

可他小看了身为勇者的执拗。

琼恩思索着,眼睛越来越亮,“我若是能说动驻扎城内的军队,请他们借我们几辆运输车,还有拉车的巨角犀,就能把所有人都运进城。”

村长看着琼恩眼中希冀的光,早已是过来人的他,心底却隐隐为这个男孩哀叹惋惜。

他只能泼冷水,“就算你能借到。进了城,住哪里?吃什么?若是大家能在城里找到活计,早就进城了,何苦留在外面?”

“你们是附近罗西城的领民,你们受了灾,罗西城的贵族难道还能不管你们?”琼恩错愕。

“孩子,你想太简单了。千难万难,要钱最难。先不说城内有没有地方安置,活下去的粮、柴、干衣,哪个不要钱?你让大家拿钱去救无关的人,那就是在割大家的肉啊!”

村长说完,忽然颤颤巍巍站起来,抓住琼恩的手,浑浊的眼眸无比严肃:

“听爷爷一句劝,你现在回去,归队,该领赏领赏,该吃宴吃宴,将来娶个漂亮妻子,置办几十亩田地,生一堆白胖小子。”

“我们只是一簇在你面前溅起的水花,而这雨,天总要下。你的人生还很长,有很多你该去享受的事,有很多该属于你的美好……孩子,把我们忘了吧。”

琼恩怔怔望面前这个劝他“自私”的老人。

许久,他松开村长的手,朝对方笑了笑。

“爷爷,其实我是北方领的人。我父亲是个战死的士兵,我母亲逃荒到村里,生下我,就难产死了。”

“老村长觉得我可怜,求百家奶把我喂大,后来他病死了,他儿子继续照顾我们这些孤儿。”

“村里的寡妇给我做新衣,村里的猎人分给我酒肉,冬祭时,村长请我们都过去,一起吃一桌祭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小时候我与同村孩童一起玩耍,从来没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没有一天是不快乐的。”

“从小到大,没有人放弃过我,所以,我也学不会放弃你们。”

“孩子,你……”

村长感动又迟疑,还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把那些话咽回去,拍了拍琼恩的肩膀,一句没说。

“不要为难自己。”村长留下最后一句叮嘱,浑浊的泪水泉涌,又融入瓢泼的暴雨中。

雨势渐大。

马蹄声铿锵嘈切,密如鼓点。

回城路上,琼恩攥紧手中缰绳,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冒出十二岁那年,自己初次听说“勇者”二字时,和巴恩大叔的对话。

【巴恩叔叔,你是勇者吗?】

【我?噗哈哈~~我当然不是。】

【为什么?明明你打猎那么厉害,百步外都能一箭射穿熊的眼睛,这要都不是勇者,那我简直不敢想,勇者该有多厉害。】

【你以为这就算厉害了吗?】

【不厉害吗?】

【臭小子,你以后,能比叔叔我还厉害呢。不过啊,你将来还会遇到很多人,他们可能都比你厉害,甚至还会比你聪明。】

【那他们是勇者吗?】

【也不是。】

【啊?那勇者到底是什么啊?】

【你容我想想,嗯,勇者……就是勇敢一往无前,不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也不论周围人有多不看好他,也会为了信念和理想,一路咬牙蹚到最后的人。】

【那我还是觉得巴恩叔叔你最像勇者。】

【小东西,你太高看我了。我不是勇者,我只是一个困在过去,几十年走不出来的人。】

【过去还能困住人吗?】

【是啊。很多。】

【……】

距离那夜已足足六年。

至今琼恩仍不理解什么是“被过去困住”。

但如今,他好像隐隐理解了,什么是巴恩大叔口中的“勇者”。

这世上唯有爱与热情不需要理由,如果非要给自己的执拗找个依据,那就用“爱”吧!大家是如此热情地爱他,他怎能不热情地爱大家?

怀着这样的心态,琼恩赶回边关,第一时间钻进休整的步军营中,借车和驮兽。

却不想,第一步就遇到了难处。

负责运输队的主官刚宿醉醒来,有些头晕,没认出眼前这位浑身湿透的狼狈军人正是勇者,他听完琼恩请求,犹豫了会儿,斟酌语气回绝:

“借车去拉灾民?嗯……这事吧,原则上不行。”

琼恩感到无法理解,“驻扎修整,这车和驮兽现在又不用,借出去多拉一个人就是一条命啊。”

“话说得好听,可万一车路上坏了呢?万一驮兽淋病了呢?谁负责?到时候你一跑,我不就成冤大头了吗?除非……”主官放下笔,拇指与食指中指快速搓了两下,笑容微妙。

“除非什么?”琼恩疑惑。

“都说了,原则上不行。”主官只好再次暗示。

“所以到底除非什么?”琼恩还是没明白。

“诶呦我.艹,你赶紧给我滚吧,就没见过这么二了吧唧的人。”主官彻底不耐烦。

直到被赶出去,琼恩都还一脸莫名奇妙,“所以到底除非什么、除非什么啊?你怎么话都不说清楚?”

坐在后勤运输营门口,琼恩苦思冥想,想了又想,终于琢磨出一点眉目。

难道……

这位同僚是不信任自己,就像借钱一样,需要自己留下“质押”,才愿意外借?

好像也对,光说负责,空口无凭,如何负责?

琼恩只好先回旅馆,去找那封小心珍藏起来的“授爵书”,打算把这份授爵书押那儿,等借完再要回去。

结果刚开门,就看见睡醒的莉雅,骑着岩噗噗满地乱跑,手举一根仙人掌刺,假装自己正“策马征战”。

琼恩被逗笑了下。

“噗呵~”

莉雅趁勇者不在过“魔王瘾”被发现,娇小的身体立马泛起潮红,她羞耻地下“马”,时不时抬头偷望勇者,既紧张又心虚。

“既然醒了,你也一起来吧,省得艾莉妲小姐再拿你恶作剧。”

琼恩将莉雅轻轻捞起来,揣回怀里,外面的暴雨对噗噗来说反而是个好天气,或许这是今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

就这样,琼恩带着莉雅,回到了运输队大营。

“你怎么又来了?”那主官一看到琼恩,就头疼不已,他不耐烦向外挥手,“去去去,出去,先好好学两年军营规矩再来。”

琼恩赶忙递过去自己的授爵书,好声好气道:“我想清楚了,我把这个先押你这儿,等我把车和驮兽完完整整带回来,你再还我。”

“啥东西啊,就押这儿?你当老子放高利贷呢?”

主官无语到嘴角微微抽搐,他低头,看到陛下亲印,还有那烫金的“授爵书”三个大字,忽然站起来,板直立正,眼神肃然起敬。

等再看清楚,这是一份“公爵”的授爵书,主官又愣好半天,最后捂着腰子趴在桌上,给气乐了。

“我真是,真是……你到底哪个营的兵啊,真他.妈人才,假爵位唬人你也不拿个正常的,你他.妈拿个公爵——???”

“咋?你也杀了魔王里亚是吧?”

琼恩立马解释,“没有也,魔王里亚就一个,我杀了两次。”

“诶呦我去,我受不了了,你还顺杆子往上爬,你要是我的兵,多少我得给你个骑兵队长当当。”

主官笑得肩膀不停抽搐,良久,他站起来,轻轻拍两下琼恩胳膊,挤眉弄眼:

“兄弟,有些话我不能明说,你要实在不懂,找个门路带带吧。城里有家魅魔店,里面魅魔兼职中介赚钱,她们能告诉你,怎么来借这个车。”

琼恩愈发理解不能,“为什么我一个军中人,借军中的东西,还要通过魅魔?”

“ε=(´ο`*)))唉……”

主官微微叹气,无视了琼恩这个愚蠢问题,他走到营外,眺望暴雨中昏昧阴沉的天空。

风一吹,忽然,昨晚的酒劲有点儿醒了。

主官猛地瞪大眼。

等等……杀魔王里亚两次?一个大头兵怎么知道魔王里亚被勇者砍了两次?

他僵硬地、嘴角狂压地回头:“哥们儿,杀魔王里亚这事,你刚刚是在吹牛.逼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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