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希推着轮椅停在数米开外，他深色的袍角纹丝不动，面具遮掩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缺乏温度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对面，轮椅上的伽奈坐姿端正，那本厚重的金属封面书籍平摊在她膝头，她的目光越过了站在前方的洛肯，直接落在克洛伊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初次见面时刻意的热络，也没有棋局时的探究，而是一种更为专注的、近乎纯粹的凝视，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推着她的弗洛希和站在克洛伊身侧的洛肯，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布景。
纽特下意识地上前半步，身体微微侧倾，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挡在了克洛伊与伽奈视线相交的路径中间。
他脸上挂起惯常的、带着些许散漫的笑容，语气轻松地开口，试图打破这凝固的气氛：“弗洛希，你这是要带怀尔德小姐去哪?”
弗洛希的头部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视线转向纽特，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而平稳：“康复训练的一部分，伽奈小姐需要适应病房以外的环境刺激。”
他的回答很简短，没有寒暄的意图，也没有推动对话继续的意思。
伽奈仿佛没有听到纽特的话，她的目光依旧执着地绕过纽特，锁定在克洛伊脸上。克洛伊站在原地，灰色的瞳孔对上那双淡红色的眼睛，她没有躲闪，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像一尊精致却缺乏生气的雕塑。走廊的冷光在她眼中映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彻底的放空。
洛肯的视线在伽奈和弗洛希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克洛伊的侧脸，他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肩膀几乎要碰到克洛伊的手臂，这个动作很小，但在伽奈眼中格外明显
“检查结束了？”
洛肯开口，声音不高，却是对着纽特说的。
“嗯，基础项目都完成了。”纽特顺势接话，身体依然保持着那个微妙的遮挡角度，“数据需要一点时间分析，你们可以先去休息区等会儿，或者直接回去也行。”
伽奈终于动了，她放在书页上的左手，食指轻轻抬起，在光滑的金属封面上点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嗒”声。
“克洛伊。”
她叫出名字，声音清亮，带着少女特有的音色，却又缺乏正常的语调起伏，“你的能量运行模式，和上次相比，频率稳定了许多。”
这句话不像问候，更像一个观察结论。克洛伊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像是蝴蝶翅膀掠过水面，她依旧看着伽奈，没有回应。
纽特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惊讶
“哦？怀尔德小姐对能量传感也有研究？看来弗洛希给你分享了不少有趣的数据。”
伽奈的目光终于从克洛伊脸上移开，转向纽特，淡红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被转移注意力的迹象。
“不需要分享数据，波动是可见的。”她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如同颜色、形状般显而易见的事情。
弗洛希在此刻做出了推动轮椅的动作，金属轮子在地面滑出平稳的声响，朝着纽特三人的方向靠近了一米左右，然后再次停住，这个距离的拉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使得纽特之前的遮挡姿态变得有些勉强。
“伽奈小姐的感官灵敏度远超常规标准。”弗洛希解释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对某些能量形式的感知，可以达到视觉化的程度。”
洛肯的眉头蹙了起来，他不喜欢这种对话氛围，更不喜欢伽奈那种将克洛伊视为观察对象的眼神，他侧过头，低声对克洛伊说：“我们该走了。”
克洛伊像是没有听见，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伽奈膝头的那本书上，书的金属封面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上面似乎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复杂纹路。
伽奈注意到了克洛伊的视线，她低下头，用那只覆盖着细微骨甲的右手轻轻抚过书的封面，这次她没有刻意隐藏，只是动作中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轻柔。
“《结构力学与非线性传导》，”她报出书名，语调依然平淡，“基础理论部分有些过时，但关于能量场协同振荡的推演很有启发性。”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克洛伊，那双淡红色的眼睛里似乎有微光流转。
“你想看吗？”
这是一个直接的邀请，或者说，是一个试探，空气仿佛随着这句话再次收紧。纽特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他看向弗洛希，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弗洛希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没有任何表示。
洛肯不再等待，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克洛伊的手腕，稍加用力，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彻底隔断了她和伽奈之间的视线连接。
“我们还有事。”
洛肯的声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没有看伽奈，而是直视着弗洛希，“先走了。”
说完，他拉着克洛伊，转身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通往另一个出口的走廊。克洛伊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脚步有些被动地跟上，她的目光低垂，看着地面快速向后移动的金属接缝，灰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纽特看着两人迅速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头疼。他转向弗洛希和伽奈，摊了摊手
“年轻人总是没什么耐心。弗洛希，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某些项目的监测时间快到了。”
伽奈没有理会纽特，她的视线追随着克洛伊和洛肯消失的拐角，许久没有移动。放在书页上的左手缓缓收拢，指尖在坚硬的封面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她膝头的书本，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书页似乎极其轻微地自主翻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状。
弗洛希沉默地调转轮椅方向，推动它，平稳地朝着来时的路径返回，轮轴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规律地回响，渐行渐远。
纽特站在原地，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