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土贪婪地吸收着水分,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茜草站在一片废墟的阴影里,看着雨水在龟裂的土地上汇成浑浊的细流,她的翠色短发被雨水打湿,紧贴着额角和脸颊,衣服也湿透了,沉甸甸地挂在身上。
四周是望不到边的荒芜,扭曲的金属骨架从沙土中支棱出来,曾经是城市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沉默地诉说着过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自从抛弃那辆没油的运输车后,时间就失去了意义,天空始终是那种压抑的墨黑色,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周而复始。
石槲飘在她身旁,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咱们到底还要绕多久。”她的声音直接响在茜草脑海里,“这鬼地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茜草没有回应,她从背包里取出那张被雨水浸得半透明的地图,边缘已经破损卷曲。上面的线条模糊不清,她试图辨认方向,但四周的景物与地图上的任何标记都无法对应。
“别看了。”石槲不耐烦地说,“那玩意儿现在和废纸没什么两样。”
茜草小心地折好地图,放回背包,继续向前走。
靴子踩在湿软的沙土上,发出噗嗤的声响,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衣领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荒漠在雨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质感,沙粒因为湿润而变得深沉,不再随风飞扬,而是黏稠地贴附在地表。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茜草在一处较高的土坡上停下,环顾四周,视野所及,除了废墟还是废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风穿过残破的建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石槲飘到一块倾斜的混凝土板上坐下,虚影的双腿在空中轻轻晃动。
“所以我们迷路了,妹妹。”她说,语气里却听不出担忧“又一次,彻底迷路了。”
茜草望着远方,她的目光很静,像两口深井,映不出任何情绪,迷路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惊慌的事,在根除者小队的训练中,迷失方向是常有的课程,她只是需要找到参照物,任何参照物都行。
“那边。”她轻声说,指向远处一座特别高大的废墟,那是一座信号塔。
石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耸了耸肩。“随你便。”
她们朝着那座塔走去,距离比看起来要远得多。途中,她们经过了一片被沙土半掩的住宅区,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眶,门扉歪斜地挂着,发出吱呀的声响,茜草注意到一栋房子的二楼阳台上,还挂着一件褪色的衣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是主人刚刚晾上去不久。
石槲飘进一栋相对完整的房子里探查,很快又出来了。
“空的。”她说道,“连只老鼠都没有。”
茜草点点头,她在一处断墙边发现了一个生锈的玩具车,半个轮子已经陷进沙土里,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沙粒,露出红色的塑料外壳,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无聊。”石槲评论道,但飘在一旁等着,没有催促。
茜草站起身,继续赶路。雨完全停了,但云层依然厚重,墨黑色的天空压得很低,空气中的湿度很大,呼吸间能感受到水汽的清凉。
她们终于来到了那座塔下。近看更加破败,金属结构锈蚀严重,表面布满坑洼和划痕。茜草绕着塔基走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入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钻了进去。
里面比想象中宽敞,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潮湿尘土的味道。光线从顶部的裂缝透进来,在布满杂物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损的仪器设备,操作台上的按钮已经模糊不清。
石槲的虚影在室内飘荡,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看上去被废弃很久了。”她说,“什么东西都没剩下。”
茜草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放下背包,她取出水壶,喝了一小口水,水是出发前在车队补充的,带着一股塑料容器的味道。她小心地拧紧壶盖,放回原处。
“要在这里过夜吗?”石槲问,飘到她面前。
茜草点点头,外面天色虽然看不出变化,但根据体内的生物钟判断,夜晚应该快到了。
在荒漠中夜间行进太危险,尤其是这种不熟悉的地形。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条薄毯,铺在地上。毯子是灰色的,和伽德勒的制服一个颜色,材质特殊,能保持体温,她又取出那包肉干,拆开油纸,掰了一小块,慢慢地咀嚼着。
肉干很硬,需要用力才能咬动,味道咸而粗糙,但能提供足够的能量,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充分咀嚼后才咽下。
石槲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东西。虚影的脸上难得地带着平静的表情。
“那老家伙给的肉干还没吃完啊。”她说。
茜草点点头,又掰了一小块。
“省着点吃”石槲的语气软了下来,“谁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吃完简单的晚餐,茜草把油纸重新折好,放回背包,她靠坐在墙边,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温度正在下降,荒漠的夜晚总是很冷。
石槲的虚影变得有些朦胧,像是要融入渐暗的光线中。
“睡吧,妹妹。”她的声音也变得轻柔,“我守着。”
茜草闭上眼睛,她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但休息是必要的。在根除者小队的训练中,她学会了在任何环境下快速入睡,同时保持一部分警觉。
外面传来风的呼啸声,偶尔有沙粒击打金属结构的细碎声响,塔内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轻而均匀。
她想起卡洛夫。想起他坐在那把旧扶手椅上读报的样子,想起他递给她肉干时粗糙的手掌,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完事了就回来。”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石槲的虚影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粉色长发像一团柔软的火焰。她飘到入口处,望着外面墨黑色的天空和连绵的雨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时间缓缓流逝。夜晚的荒漠并不安静,各种细微的声响交织在一起:风的低吟,沙粒的滚动,不知名昆虫的鸣叫,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无法辨识的声响。
茜草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是卡洛夫的公寓,炉子上的水壶正在鸣叫,茶香弥漫在空气中,卡洛夫坐在椅子上,没有看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她站在灰色地带的街道上,四周是支离破碎的尸体,血染红了干裂的大地,石槲飘在她身边,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