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几个猎户,会不会把我们的行踪告诉追兵?”阮栗往灶膛里塞了把干草,火星子“噼啪”窜起来,映得她侧脸暖融融的。
夜璃把削好的木柴码成整齐的一堆,闻言抬头看了眼洞口——刚才那伙猎户虽看着粗犷,递酒时指腹却有长期握笔的薄茧,腰间的箭囊绣着暗纹,绝非普通山民。他没说破,只淡淡道:“他们若想报信,不会特意提醒追兵往南走。”
阮栗“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今早从农户家顺的糯米粉:“我们做汤圆吧?我娘说,正月十五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她抬头时,正对上夜璃看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映着火光,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不会。”夜璃别开脸,继续削柴,耳根却悄悄泛红,“你做吧,我生火。”
阮栗憋着笑,往石臼里倒糯米粉,又用陶罐盛了雪水慢慢揉。粉粒沾在鼻尖上,像落了层细雪,夜璃余光瞥见,喉结轻轻动了动,伸手想替她擦掉,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缩回,假装去添柴。
洞外的天色彻底暗透,狼嚎声越来越近,阮栗揉面的手顿了顿。夜璃忽然起身,往洞口堆了些枯枝,又用石头挡住大半缝隙:“这样就听不见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暖石,稳稳落进阮栗心里。
汤圆下锅时,水面很快浮起白白胖胖的圆子,混着野莓果的酸甜味漫开来。阮栗舀了碗递过去,夜璃接过后却没动,只看着碗里打转的汤圆:“你娘……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她的家人。阮栗捧着碗,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碗沿:“她很会做吃的,尤其是糯米糕,会在里面夹桂花蜜。”她笑了笑,眼里却浮起薄雾,“她走的时候,把这块玉佩留给我,说戴着它,就像她在身边。”
夜璃的目光落在她领口露出的玉佩红绳上,忽然低声道:“我爹娘走得早,是师父把我养大的。”他顿了顿,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他总说,成大事者不能有软肋,可我……”
话没说完,洞外忽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不是野兽的沉重步伐,倒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夜璃瞬间把阮栗往身后拉,短刀“噌”地出鞘,寒光映得他眼底的温柔瞬间凝成冰霜。
“谁?”
洞口的枯枝动了动,探出个脑袋,竟是清玄道长的小徒弟,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吓得脸色发白:“是、是我!师父让我送些伤药来,说夜公子跳了寒潭,怕是会冻伤……”
夜璃收了刀,眉头却没松开:“你师父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是、是黑风寨的二当家说的。”小道童把食盒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要跑,“师父还说,让你们今晚务必离开,狼牙卫的人查到猎户报信,已经往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洞外已传来马蹄声,杂着嚣张的呵斥:“搜!仔细点,那丫头的玉佩有灵气,肯定藏不远!”
夜璃一把将阮栗推进山洞深处的石缝:“进去!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他塞给她一把短匕,“这个拿着,防身用。”
“那你呢?”阮栗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要走一起走!”
“听话。”夜璃掰开她的手指,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个印记——那是他们之前约定的暗号,代表“我没事”,“我引开他们,天亮在西边的老松树下汇合。”
他不等阮栗再说什么,转身冲出洞口,故意发出声响。马蹄声果然追了过去,还夹杂着刀剑碰撞的脆响。阮栗缩在石缝里,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手里的短匕被冷汗浸得发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天边泛起鱼肚白。阮栗颤抖着爬出石缝,洞里空荡荡的,只有没吃完的汤圆还在陶罐里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夜璃的外袍,衣角沾着暗红的血迹。
她抓起外袍往身上裹,却摸到个硬东西,从内袋里掏出来一看,竟是块玉佩,玉质通透,刻着条小蛇,与她的那块恰好是一对。玉佩下面压着张纸条,是夜璃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很用力:
“这是我娘留的,一对两块,说能护佑彼此。等我。”
阮栗把两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忽然想起昨晚他没说完的话。原来他说的“软肋”,早就藏在每一次挡在她身前的瞬间里。
她抹了把泪,抓起食盒里的伤药往西边跑。老松树的影子在晨光里拉得很长,树下却空无一人,只有雪地上的血迹蜿蜒着伸向密林深处,像条红色的丝带,系着未完的约定。
风卷着松针打在脸上,阮栗忽然笑了,对着密林大声喊:“夜璃,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的红糖糕全吃光!”
回声在山谷里荡开,惊起一群飞鸟。她知道,无论他在哪里,都会循着这声呼喊找到她——就像她知道,自己也一定会找到他,带着这对玉佩,带着没说完的心事,在某个春暖花开的地方,把汤圆煮得再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