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屋内传来苍老却有力的声音。
沈清涟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刘长老正背对着她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个半人高的紫铜丹炉,炉口冒着袅袅青烟。“刘长老。”她将玉瓶轻轻放在案上,“弟子沈清涟,按您的吩咐炼了安神丹。”
刘长老转过身,花白的眉毛下,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团炭火。他拿起玉瓶倒出丹药,放在掌心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半晌才哼了一声:“火候差了三分,灵力浮了些,勉强算及格。”话虽严厉,指尖却小心翼翼地将丹药放回瓶中,动作轻得不像个糙汉。
沈清涟刚想低头认错,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包,扔了过来:“这个拿着,晚上回去背熟,明天我要考。”
纸包里是本线装的《丹经补遗》,扉页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丹炉结构图,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批注,字迹苍劲有力。“这是……”
“当年我入门时,师父给的。”刘长老别过脸,往丹炉里添了块火石,“你那安神丹缺了味辅药,加这个试试。”他从药柜里抓了把淡紫色的草叶,塞到沈清涟手里,“紫心草,能敛住浮散的灵力,记得要阴干的,暴晒过的没用。”
沈清涟捏着那把紫心草,叶片带着微凉的潮气,像握着一把细碎的星光。“谢谢长老。”
“谢什么,”刘长老又哼了一声,却忽然压低声音,“后院的灵泉里养着月灵鱼,晨露未干时去舀水炼丹,能让丹药多三分灵气,别告诉别人。”
沈清涟心头一暖,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红绡的声音:“清涟姐姐!刘长老是不是又训你了?我带了冰镇酸梅汤给你解气!”
门被“砰”地推开,红绡提着个食盒冲进来,看到刘长老,吐了吐舌头:“刘长老也在呀……”
刘长老板着脸:“上课时间乱跑,罚你去整理药圃。”
“啊?”红绡垮下脸,却见刘长老悄悄往她手里塞了颗晶莹的果子,她眼睛一亮,立刻笑道,“谢谢长老!我这就去!”
等红绡跑远,刘长老才对沈清涟说:“那丫头心直口快,却比谁都细心,你多带带她。”他指了指丹炉,“过来,我教你调火候,这紫铜炉脾气怪,得顺着它来。”
沈清涟走到丹炉边,刘长老站在她身后,伸手握住她拿蒲扇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你看,手腕要松,像这样轻轻晃,火才匀。”他的气息混着药香落在她颈间,带着长辈的温和,“力道重了,火就躁;轻了,又温不透药材……”
沈清涟屏住呼吸,跟着他的力道晃动蒲扇,火苗果然变得平稳起来,橙红色的火光映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跳动的暖玉。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写字的样子,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心里涌过一阵熟悉的暖意。
“学会了?”刘长老松开手,退后一步。
“嗯。”沈清涟点头,试着自己扇了扇,火苗果然听话了许多。
“去吧,下午把紫心草加进去再炼一炉,我要检查。”刘长老挥挥手,又转过身去摆弄他的药材,声音却软了些,“丹房角落里有我腌的梅子,酸得很,提神。”
沈清涟走出药庐时,正看到红绡蹲在药圃里拔草,裙角沾了泥,却哼着歌,手里还攥着刘长老给的那颗果子。“清涟姐姐!”她抬起头,脸上沾着草叶,“刘长老没骂你吧?你看我拔了这么多杂草!”
沈清涟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擦掉脸颊的草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皮肤,温温的。“没骂,还教了我调火候呢。”
“我就说嘛!”红绡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果子,“长老最疼你了,上次还偷偷给我塞过蜜饯呢!”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沈清涟的脸颊,“你闻,这果子好香,像桂花味的!”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廓,沈清涟的脸颊微微发烫,刚想往后躲,就见红绡忽然“哎呀”一声,往后倒去——原来是踩到了自己拔的杂草。沈清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吓死我了!”红绡顺势靠在沈清涟肩上,声音带着后怕的颤音,“差点摔进泥坑里。”
沈清涟能感觉到她发顶的温度,还有发丝扫过脖颈的痒意,连忙扶她坐直:“小心点。”
红绡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清涟姐姐拉我的时候好有力气,像凌师姐。”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瓷瓶,“对了,这是凌师姐让我给你的,她说你炼丹时容易出汗,这个涂在额头能降温。”
瓷瓶里的膏体带着薄荷的清凉,沈清涟倒了点在手心,刚要往额头抹,红绡却按住她的手,用指尖沾了点膏体,轻轻点在她的额角:“这样涂才匀。”
指尖的触感微凉,带着点笨拙的温柔,沈清涟看着红绡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阳光都变得格外暖。远处的钟声再次响起,惊飞了药圃里的几只灵鸟,红绡拉起她的手:“走啦,该去上术法课了,晚了要被罚抄心法的!”
两人手拉手跑过石板路,裙摆在风里扬起,像两只追着阳光的蝴蝶。沈清涟看着交握的手,红绡的掌心暖暖的,带着点泥土的潮气,心里忽然明白,所谓的修行,从来不是孤孤单单的苦熬,而是这些手拉手的瞬间,这些悄悄塞过来的温暖,在岁月里慢慢熬出的甜。
丹炉里的火还在静静烧着,药香混着青草气漫过院墙,像一首没写完的诗,温柔地缠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