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好定画液,千素柔将画放入活页文件袋里。离开校舍,在如画般烧得火红的天空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蝉鸣一点一点地不断变小,直到被汽车风驰电掣的反响覆盖,一同被遮掩的,还有她的叹息声。
好想逃!
尽管游戏舞台的大学生活还未开始,但姬友角色已经过上了可以用蒙太奇手法的苦逼生活。
父亲遭人设计丢掉度假集团的股份,背上债务,颓废度日,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久住医院,需要支付不菲的医疗费,故事里寥寥提到几笔的妹妹是块捂不热的坚冰,所有的一切都已发生,和原著并无不同。
嗯,仿佛是拿了美而惨的女主剧本。
谁叫她是胎穿的呢?受着就完了!比自己凄惨百倍的身世拥有者遍地都是,千素柔反倒对未来不算太糟的结果感到安心。既然是为赚钱而搞垮身体,只要改变策略就足以,精确点说,减少体力劳作,利用灵魂积累的经验尝试接一些私人的画稿和设计。
前世在绘画方面,水平只能说勉强自用,不过锻炼出了数位板和电脑软件的使用能力,搭配上现今的素描与厚涂能力,距创作出商业水准的作品只差些许练习。
虽说从前就不受父亲喜欢,但接受的各项教育都是顶尖的,大概是心气未失,忠于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情,有如动画中的角色般,精力充沛,多才多艺,方方面面均有建树。并非自我夸耀,这已成为周边人对她印象的共识。
可以说,自己一个人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但是,人类的关系建立来源于自我认知。
感性自始至终是千素柔的软肋。她不忍告知母亲真相,依旧让她住在单人的高级病房,到处找兼职,不时以父亲的名义送来些东西,尽可能延续幸福的骗局。
以前在度假区体验过的兼职活动派上用场,凭着泡咖啡和拉花的手艺,成功找到一份都佑大学附近咖啡店的咖啡师工作。
名为“森林小屋”的咖啡店,面向上班族和有钱的学生群体,经营概念是“轻奢侈”。店主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千素柔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显然咖啡店只是副业,本人比起营收更在乎店里的花花草草,每次来店里都会笑着说“我来看看娇贵的小公主们”。
发放的入职手册是一本花草照料笔记,店内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被用于微型温室,剩下的三分之一摆放着门型葡萄架,让藤本植物恣意生长。兼职时薪开到三十,客人数量不多,还可以带走店里剩的食物,千素柔有种撞大运的感觉。能拿到这个价位的薪水,想必也是因为外在形象能胜任看板娘,还能画可爱的宣传板的关系。
但这点钱对于支出来说是杯水车薪。
千素柔靠变卖名下房产和以前存的一点钱撑着。
游戏剧情里并没有提到原主具体做的工作,而是用酷似病娇脸的无神和即将崩溃的神情来反馈。着重描写一些过劳的细节,譬如提不起重物、幻听、反应迟钝、课程中分神、突发性头痛等。
想来原主一直在做非常辛苦的工作,忙得像是废寝忘食衔枝加固巢穴的燕子,害怕脆弱的人生被暴雨顷刻摧毁。
未雨绸缪。
千素柔在春雨街附近被自称招募模特的人缠上。
没了继续待在高中校园的理由,空余时间便用来寻找招聘告示。网络上的招聘信息良莠不齐,千素柔没有短中抽长的自信,于是一个人挤在人潮中,不时驻足。
出挑的相貌是双刃剑,受瞩目的同时也会被避开,仿若有股气场形成的空气墙环绕在身边。已脱敏的千素柔护着身侧的单肩包,和忙碌的社会人士一样对周遭毫不在意。
对方把模特工作的优点吹得天花乱坠,在千素柔看来恰恰是没有底气的表现。几乎是在她吐露拒绝的瞬间,打扮得像保险业的年轻男人眉间蹙起,大概是没有料到年轻女孩会如此有主见,不为光鲜亮丽迷眼。不过他没有放弃,死缠烂打是最基本的操作,坚持要千素柔跟他去实际体验一下再下结论,跟随近百米。
不胜其烦的千素柔在便利店门口的糖葫芦摊前看见一个陌生女生冲她微笑。
“等我很久了吗?”
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女生太有气质,隐藏在黑镜框下的眼睛仿佛内藏幽光,给人股她受到周遭世界排斥的感觉。当她露出笑容,这种隔阂便冰消雪融。每个人都会认为这笑容稀罕,不禁侧目。
如果不是女生确确实实朝自己走来,千素柔也不认为她在和自己说话。把女生归类为不同世界之人才是正常的,在这个前提下,难以产生去了解对方的想法。女生停在她和男人中间,千素柔鬼使神差搭了声:
“嗯。”
说出口了。
“——走吧!”
女生自来熟地挽上千素柔的手臂。
在千素柔的余光中,女生另一只手灵巧地翻动皮质学生包,反射光芒的银色一闪而过,接着被纠缠不清的男人阴影挡住。
“你是大学生吗?有没有兴趣和你的朋友一块了解一下?”
气质形体上佳,业务,网络平台,出名。男人话术层出。
“请不要纠缠我的朋友——”
不该出现的叛逆化身——折叠刀开始旋转。
“这句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微笑下是赤条条的威胁,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千素柔发怔,任由女生带她远离对方,望着折叠刀在怀疑自己是否得救。
“很在意吗?”
女生突然这么说道:
“这个啊,是魔术道具。”
未留长指甲的食指一弹,刀身如跳板般颤动,往手臂猛刺,刀身又缩进柄内。
毫无威胁。
不过女生似乎来了兴致,她摆出浮夸的凶恶表情,将“刀”抵在千素柔的颈上。
“别动!”
“扑哧!”
“好啊,你还敢笑,小美人儿。”
“谢谢你。”
“给你了。我练过防身术。”
没把握住拒绝的机会。
千素柔侧过身来,想问女生的名字。女生又从皮包里拿出糖纸包好的糖葫芦,头微垂,像在自责似的,口气格外温柔地这么说道:
“送你。”
为什么?千素柔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女生把糖葫芦塞过来,没作任何解释,像是在履行某种义务一般,转眼间就走出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