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人。

不多过问便收下东西的自己一样奇怪,千素柔有种预感,回礼的时机就在近期。附近是以都佑大学为核心的学生圈,这种预感不是无的放矢,春雨街颇受学生们的喜爱,指不定女生是学妹或者校友。

撕下糖衣的一角放入口中,糖葫芦的味道给她遥远的陌生感,乃至有种第一次吃的错觉。虽没有严厉的家教,但千素柔一直以“不给家人蒙羞”的教条安排自己,便学着其他千金小姐般循规蹈矩,落魄的如今,却是没有必要了。

今天碰见的女生外表非常美。飘逸的后发上编着可爱的双发辫,用大小姐风的黑色缎带系着,浅灰色系扣衬衫外套青黑色的V领连衣裙,还有定制花纹的运动鞋。鼓囊囊的学生皮包不是学校要求的那种样式,配上黑框眼镜有种很乖的学生感。不输自己的美丽容颜,隐藏在宽松衣物下的俏丽身形。

这番装束难免有掩饰自身美貌的嫌疑,不过当事人的气质比美貌更加令人难以忘怀,即使已经很简朴,还是和同年龄的女学生有天壤之别,一如给她最初的感受——乘着喷气式飞机从其他世界偷渡来的妖精小姐。嗯,航迹云总是很美。

美各有千秋,不必相较。有着少数群体的自觉,千素柔从不对日常邂逅抱有多余的期望。被小纪拒绝的当下,她是半点没有重回感情漩涡的念头。

这个星期她在打工之余到处找新的兼职,以往存有偏见的职业也体验了一下。才艺表演顶包、服务员,还有辅导机构,基于兴趣也去偷看壁画公司在街头工作,偷偷到那种酒吧点过一杯饮料……然后,被老板劝着尝试一下日结兼职。

要不是薪酬很有吸引力,与白日咖啡店工作错开,千素柔是不会答应的。

尽管她选择的是服务员的位置,但很显然老板更希望她能去卖酒。虽说都是女孩子的场合,然而当场面热闹起时也很可怕。在开业前,千素柔就遭到过同事的搭讪,交谈时还算有分寸,不至于产生不愉快。不过,还是有个自信过头的女生,把她当成是来交友的一员,表现出很强的侵略感。

千素柔对短发女生没有偏见,纪钰舒有段时间想转变风格把头发剃得很短,虽然现在为了应对表演系面试留起了长发,但她始终记得那段时间——小纪被调笑时总是很可爱,笑起来非常爽朗,别有魅力。烫头、抽烟,行为不拘小节,爱吹嘘,样样皆沾的人她实在是欣赏不来,简直像是制式出厂的劣质产品。

在寻找对方内涵这点上,她自认已经尽力了,但一无所获。毫不留情的说,她接触过的中年男性中也没有如此粗鲁的。尤其是上来就贴标签,邀约是交谈重心这两点,更叫千素柔反感。

可能是此生的经历,千素柔的性格更偏向强势的一方,对男性化打扮的女孩不太感冒。饶是学校中向她表白的学妹们,也大抵是可爱柔弱型的,还被小纪嘲笑过一段时间:今天是哪个学妹自愿给我们的千女王当模特呀?

可怕的不止是搭讪。有大喊“姐姐,你好香啊!”如此一头扎进姑娘两膝间的喝醉女人,另外,有在起哄中现场热吻起来的。千素柔匆匆一瞥,见到好几个身上有痕迹的女生。尽管也有一看起来就是初来乍到的不适女孩和那种独自喝酒的上班族白领,但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这霓虹光彩中的闯入者。有被带着善意的人攀谈的,也有被“猎手”盯上的。

最为混乱的还是网络邀约见面的卡座。

有刻意被灌醉的女孩亲属找上来的——你在做什么!把手拿开!醒一醒!喂!你这个居心不良的混蛋!几乎闹到要请警察的地步。貌似对方还是未成年,偷偷拿姐姐身份证来的。“在这儿工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事”同事叼着滤嘴对围观的千素柔说。

像是把人灌醉带走这种事偶有发生,酒吧当然是不会管的,但这种影响比较大的,还是老板亲自过来调解——避免影响到客人和经营形象。

最后同事用看别人小蛋糕的眼神打量千素柔,这么说道:

“以你的条件,没必要来这种地方。这个地段的酒吧,还是太商业化了。”

“谢谢。”

虽然,她的目的是挣钱,商业化给出的佣金才更高。

千素柔原本想着做到开学为止,但眼见的乱象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她还有得选择,当久了大小姐,自然明白环境是个潜移默化的大染缸。

选择咖啡店台座的多是独身一人的客人。千素柔在没有订单这段时间,会瞄一眼正规的招聘软件。得益于七八年前的招聘乱象,现在的平台受到监管,相应的招聘信息并不多。千素柔把活动范围圈定在学校和家的周边,可选的就更加稀少。放下手机,拿着鲸鱼喷壶临幸了一番店长的小公主们,回来便见到一位常客出现在台座。

“你是在找兼职吗?”

“……啊、是的……”

招聘软件还留在智能手机的荧幕上。在打工的地点被人这样问,千素柔有股对不起店长的感受。“还是老样子?”得到点头回复的千素柔拉好咖啡上郁金香图案,垂着头讲了句请用,缓缓抬起脸来。

是总坐在背光处的那位女客人。

女客人身影高大,背一直挺得特别直,脸上挂着商业式的微笑,瞧起来像是久居职场高位的谈判专家。

无形的气场使千素柔有些发怵。

“有兴趣吗?”

一张名片缓缓从坐台的边缘滑入千素柔的视野。

Dating Club。

裁剪成四方的浅橙色卡片中央,写着一眼就不太正经的俱乐部名,而名片的左下角是名字和联络方式。

孟含景。上面有硬凑格调的英文译名。

没有俱乐部的地址和标识。千素柔在环境糟糕的公共厕所见过类似的东西,它们以一种困扰清洁员的形式黏在隔间门和瓷砖的墙壁上,泛黄的颜色和臭味相得益彰。

在找兼职时,她人生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

检查一番身侧温室玻璃中的倒影。很淡的妆,售价不超过百元的厚领衬衫,手工课时亲手织的奶油色毛衫,适宜工作的收腰八分裤。无论怎么想也应该与“爱慕虚荣”这种刻板印象无关。难道是误会了?千素柔瞬间有点困惑。

“——这种事……是违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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