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刚上好药。”苏清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柔。她正俯身收拾药箱,鬓角的碎发垂下来,扫过沈清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碎的麻。“这药膏是用冰蚕胶和月华草熬的,能加快愈合,就是有点凉,忍忍就好。”
沈清涟点点头,看着苏清砚将用过的药棉仔细包好,扔进墙角的陶罐里——那是专门处理污血和药渣的地方,据说埋在土里能滋养灵草。她忽然想起张猛被执法堂弟子带走时的样子,那人垂着头,青色的衣袍沾满尘土,手腕上的禁制符发出刺目的红光,像条烧红的烙铁。
“苏师姐,”她轻声开口,声音被窗外的风揉得有些散,“张师兄他……真的要在思过崖待三年吗?”
苏清砚盖药箱的手顿了顿,转过身时,脸上已没了刚才的柔和,多了几分清冷。“思过崖的风最烈,能吹散心魔,也能磨掉戾气,对他未必是坏事。”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竹窗,晚风吹起她的衣袖,露出皓白的手腕,“修行者最忌急功近利,他明知血燃术是禁术还要用,早就该想到后果。”
沈清涟没再说话。她知道苏清砚说得对,可脑海里总浮现出张猛挥刀时眼底的疯狂,那疯狂里藏着的焦虑,和她刚入宗门时怕被淘汰的恐慌,其实没什么两样。
“在想什么?”苏清砚递来一杯温水,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脸都白了。”
“没什么。”沈清涟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凉意,才发现自己手心竟有些汗湿。她低头抿了口 water,温水滑过喉咙,压下了那些翻涌的情绪。“就是觉得……能通过考核,好像有点不真实。”
苏清砚笑了,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动作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你该自信些。笔试时你答得最快,实战时能破掉血燃术,辨灵时连刘长老都夸你眼光准,这些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她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这是内门弟子的修行日程,你看看,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册子上的字迹是手写的,娟秀又有力,标注着每日的早课、术法练习、灵田劳作的时间,甚至连膳堂供应灵粥的时辰都标得清清楚楚。沈清涟翻开第一页,发现扉页上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护身符,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心定,则道成。”
“这是……”
“我刚入内门时,师父给我的。”苏清砚的目光落在护身符上,带着点怀念,“现在转赠你,也算个念想。”
沈清涟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抱在怀里,像捧着块易碎的暖玉。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红绡咋咋呼呼的喊叫:“清涟姐姐!苏师姐!快出来看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两人走出药庐,就见红绡提着个食盒站在院中央,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连发梢都染成了橘色。“当当当当!”她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一碟琥珀色的蜜饯,一笼晶莹的水晶饺,还有一小罐冒着热气的莲子羹,“膳堂的李婶特意做的,说给你补补!”
“还热着呢,快尝尝。”红绡不由分说地把一个水晶饺塞进沈清涟手里,饺皮滑嫩,咬开时里面的灵虾馅烫得人直哈气,却鲜得让人舍不得松口。“好吃吧?李婶说这灵虾是刚从后山溪里捞的,用晨露煮过,最补灵力了。”
沈清涟点头,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来。苏清砚在一旁笑着递过手帕:“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对了!”红绡忽然一拍脑门,从腰间解下个锦囊,“凌师姐让我给你的,说是她珍藏的‘聚灵散’,练丹时用得上,能提高灵草的纯度。”她凑近沈清涟耳边,压低声音,“凌师姐嘴上不说,其实比谁都关心你,刚才还去炼丹房帮你占了个靠窗的位置呢。”
沈清涟捏着那个绣着火焰纹样的锦囊,心里像被莲子羹的甜意填满了。她抬头看向院门外,暮色渐浓,远处的练武场上传来整齐的呼喝声,那是晚课的弟子在练拳。而她的身边,有温声细语的苏清砚,有叽叽喳喳的红绡,还有那个看似粗犷却总在细节处留心的凌霜月。
“对了,”苏清砚忽然想起什么,“明天卯时去拜见刘长老,他性子有些古板,但炼丹术是宗门里最好的。你把上次采的凝露草带上,他老人家最爱这个。”
“我跟你一起去!”红绡举手,“我认识路,后山的凝露草长得最旺的地方,我知道在哪,明天早起去采最新鲜的!”
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起沈清涟颈间的玉佩。那枚莲花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雕刻的纹路贴合着肌肤,像个温柔的承诺。她忽然觉得,成为内门弟子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她踩着自己的脚印,走向更广阔天地的开始,而这条路的两旁,始终有温暖的光。
她拿起一个蜜饯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远处的星辰一颗颗亮起来,像是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沈清涟看着身边言笑晏晏的两人,心里无比确定:那些曾经让她辗转难眠的恐惧,那些怕被抛弃的不安,都在这些细碎的关怀里,渐渐烟消云散了。
“明天见。”红绡挥挥手,提着空食盒跑远了,辫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苏清砚关好院门,转身对沈清涟说:“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她看着沈清涟怀里的日程册,补充道,“内门的早课很严,别迟到。”
沈清涟点头,抱着册子往自己的小院走。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路边的竹篱笆交叠在一起。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路过膳堂时,闻到里面飘来的药香,想起张猛,心里最后一点怅然也淡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张猛的歧途是教训,而她的坦途,是靠自己的努力和身边人的扶持铺成的。她握紧怀里的册子,指尖划过扉页上的护身符,觉得那朱砂的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鲜艳。
回到小院,她将日程册放在桌上,又把凌霜月给的聚灵散塞进炼丹工具箱。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桌上投下一方亮斑,照亮了“心定,则道成”那行小字。沈清涟躺在床上,摸着颈间的玉佩,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明天,会是很好的一天。她想。
夜色渐深,小院里的虫鸣渐渐稀疏。沈清涟闭上眼睛,呼吸平稳而悠长。她的梦里,有晨露,有药香,还有一群笑着朝她伸出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