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的暖意混着关东煮的热气在屋里里打转,残月握着酒杯的手指开始发晃,狐尾也软趴趴地缠在椅腿上,连耳朵都泛着点红。

她盯着吧台上空的陶碗,眼前的人影开始叠成两个,连寺花说话的声音都像隔了层棉花:

“再喝就醉啦……”

“没、没醉。”

她含混地嘟囔着,伸手要去够酒壶,指尖却擦着壶身滑过去,

“我还能……再陪你喝一壶。”

话音刚落,竹帘突然被风掀起,门上的风铃“叮铃哐当”响得格外热闹,带着一身寒气的森川夜抱着本书站在门口,墨色的魔女裙还沾着点夜露。

“咦,那个是残月小姐吗?”

森川夜的声音清亮,瞬间打破了居酒屋的安静。

她几步跑到吧台前,坐到残月旁边,把本书往桌上一放,

“我刚从稻荷大社回来,想着寺花姐可能还没打烊……”

话说到一半,她才注意到残月眼神发直,狐耳耷拉着,一身酒气。

残月眯着眼看了她半天,才慢悠悠抬起手,手指虚虚点着她的脸:

“森、森川夜?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学院的信……我都写好了,明天就让莲雨送过去……”

她说着说着,头便往吧台上磕了一下,发出轻响,却没觉得疼,反而嘿嘿笑起来,

“你别乱跑啦,不然……不然魔女会的人要生气了。”

森川夜愣了愣,伸手抓了抓她的耳尖,毛茸茸的触感带着点烫:

“残月小姐,你咋喝醉啦?”

她转头看向寺花,眼神里满是无措,

“怎么办呀?她这样……还能回去吗?”

寺花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残月面前的酒杯收走,又给森川夜倒了杯温茶:

“先让她歇会儿吧,醉成这样,走两步就得摔。”

寺花看森川夜盯着残月的样子满是无措,便笑着把温茶往她面前推了推,指尖敲了敲吧台:

“别光顾着担心她,你跑了一路,要不要也吃点东西?关东煮还热着,或者我给你炸个豆腐皮?”

森川夜眼睛亮了亮,又飞快瞥了眼旁边昏昏欲睡的残月,小声回道:

“那、那先来一串鱼丸吧!谢谢寺花姐。”

她接过寺花递来的鱼丸,嘴唇刚碰到丸子,目光又忍不住落在残月垂在椅边的狐尾上——毛茸茸的尾巴尖还轻轻扫着地面,像团软乎乎的云。

犹豫了好一会儿,森川夜才凑到残月耳边,声音轻得像怕惊着她:

“残月小姐……你的耳朵和尾巴,能不能让我摸一摸呀?就一下下。”

醉得意识模糊的残月,只觉得有人在耳边轻轻说话,暖乎乎的气息扫过耳廓,她没怎么思考,就含糊地“嗯”了一声,连耷拉着的狐耳都轻轻抖了抖,像是在回应。

森川夜瞬间放了心,手先是轻轻碰了碰残月的耳尖,那一块的绒毛又软又暖,还带着点酒气的温度,让她忍不住轻轻揉了揉。

残月没反抗,反而往她手边蹭了蹭,尾巴也慢悠悠蹭上了她的腰,像在主动撒娇。

“好软呀……”

森川夜小声感叹,指尖顺着耳后细细的绒毛往下滑,引得残月轻轻哼了一声,森川夜的手刚滑到狐耳根部,残月忽然轻轻“唔”了一声,脑袋不受控地往外歪去。

“慢点——呀——”

残月的声音含糊得像小猫哼唧,

“有点痒,别摸……了。”

森川夜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收了回去,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慌慌张张地去看残月的脸,却见对方没睁眼,嘴角还在流着口水。

森川夜的指尖还僵在半空,眼尾忽然瞥见一点水光,残月眼角的泪珠正顺着脸颊往下滚,没入鬓发里,连带着耷拉的狐耳都微微颤了颤,像受了委屈的小兽。

“残、残月小姐?”

她慌得手忙脚乱,赶紧摸出袖袋里的帕子,轻轻蹭掉那滴泪,指尖触到的皮肤还带着温暖,

“你怎么哭了呀?是不是我刚才弄疼你了?”

残月没睁眼,只是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头往她掌心又蹭了蹭。

“满月……”

她含混地嘟囔,泪珠却越掉越多,砸在森川夜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不要…走,母亲、父亲、兄长大人,你们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上我?”

残月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纸,眼泪混着嘴角的酒渍往下淌,连呼吸都带着哽咽的颤音。

她抓紧了森川夜的衣袖,狐尾绷得发紧,尾尖的绒毛都竖了起来,像是在抗拒那段感情。

寺花的心猛地一揪,她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残月,平时的她总是脊背挺得笔直,装作成熟稳重的大小姐,可此刻醉梦中的她,却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只能抓着仅仅只有一点温暖不肯放。

森川夜轻轻把残月往怀里带了带,把她把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顺着背脊慢慢抚摸,声音轻得像哄婴儿:

“他们没走,他们在看着你呢,看着你好好的,就很开心了。”

寺花端着热好的清酒走过来,见这场景,脚步放得极轻,只把酒杯放在吧台角落,又拿了条厚毯子盖在残月身上。

“她的母亲在数年前得了绝症,死了。父亲死于前几天她与赤羽家的婚礼,被毒死了。还有她的兄长……死于满月之手……但她兄长却想杀她,如果她兄长不死,她就得死。”

寺花的声音压得很低,眼圈也有点红,

“这狐狸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只自己憋着,醉了才敢把心里话吐出来。”

森川夜点点头,悄悄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湿意,又把残月的头扶得更稳些。

怀里的人还在小声嘟囔,眼泪却渐渐少了,只是抓着她衣袖的手没松,狐尾也慢慢软下来,重新缠上她的腰,像找到了依靠。

“好吵啊!你们让不让人睡觉啊!?哎?那又是谁呀?森川夜!”

居酒屋的深处的楼梯上传来了莲雨的声音,莲雨踩着木梯下来,穿着振袖,木屐还在台阶上磕了下,她本是揉着太阳穴皱眉,可抬眼看清吧台前的景象,眉头瞬间拧得更紧,连语气里的不耐烦都散了大半:

“吵什么——”

话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森川夜怀里缩成一团的残月身上,声音猛地放轻,

“这……大小姐怎么醉成这样?”

她几步跨到吧台边,手却先碰了碰残月搭在膝头的狐尾,那毛茸茸的尾巴尖还带在轻轻摆动,却不像平时那样晃悠。

莲雨又探头看了看残月的脸,见她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鬓发沾着酒渍,连平时成熟稳重的形象都垮了,心里顿时软了半截,转头瞪向寺花:

“你怎么让她喝这么多?不知道她受伤了?”

寺花刚把温茶推到莲雨面前,闻言叹了口气,指了指森川夜怀出的残月:

“还真不知道,她今晚处理完东洋商会的条款就来这儿了,闷着头喝了小半壶,劝都劝不住。一醉就开始念叨家里的事,拦都拦不住。”

莲雨的手顿在半空,终究没舍得叫醒残月,只是轻轻把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避开后背的绷带。

她垂眸看着残月在森川夜哭泣,声音低得像怕惊着人:

“也就醉了才敢这样。平日里,连提一句父亲和兄长都不肯,对着满月都只字不提那些事。”

森川夜抱着残月的手臂悄悄收了收,让她靠得更稳些,小声问:

“那……要不要叫醒她?她这样靠着,会不会压着伤口?”

“别叫。”

莲雨立刻摇头,手轻轻拂过残月额前的碎发,

“她这阵子熬得狠了,难得能放松下来,叫醒了反而更难受。”

她转头看向寺花,

“今晚就让她在这儿歇着,跟森川夜一起吧,等她睡沉点,我们扶她上去。”

森川夜抱着残月,脑袋轻轻歪了歪,眼底还带着点刚被眼泪润过的湿意,语气直白得像在问一道没弄懂的法术题:

“莲雨姐,你不是在居酒屋楼上有自己的卧室吗?怎么不去那儿歇,要挤我这堆魔法书的窝里呀?”

而她所谓的“窝”,其实就是居酒屋阁楼隔出来的小隔间——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魔法书,窗台上摆着几个装魔法材料的陶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薄荷香;唯一的空地上铺着洗得发白的铺垫,连枕头边都压着本翻开的《新手术式纲要》,显然是她之前临时歇脚时看的。

莲雨正蹲在床边,小心翼翼把脱掉和服的残月乱搭的手往被子里塞,闻言动作顿了顿,指尖先碰了碰残月后颈的绷带,确认没松垮才抬头,声音放得和缓:

“你这隔间离楼下小间近,万一她半夜醒了喊人,我能立刻听见。”

森川夜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怀里还在小声嘟囔“红豆羹”的残月,忽然伸手把枕头边的魔法书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块能放杯子的地方:

“那我把书挪挪,给你腾个坐的地儿?我这还有寺花姐白天给的酸梅糖,你要不要吃一颗?”

莲雨刚想说不用,就见寺花端着个玻璃杯轻手轻脚走进来,杯里盛着蜂蜜暧水,碗沿还搭着个小勺:

“别折腾书了。”

她把碗放在矮桌上,指了指杯里的水,

“等会儿月月要是醒了,喂她喝两口,解解酒,也省得半夜口干。”

莲雨在铺垫边坐下,目光落在残月平静下来的睡颜上,平时总是绷着的眉梢此刻舒展开,连嘴角都带着点浅浅的弧度,倒像个卸下所有重担的孩子。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商会时,残月握着炸毛的毛笔,在东洋商会条款上重重画圈的模样,心里轻轻软了软:

“你这窝虽乱,倒比我那空落落的卧室暖。”

森川夜没太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把自己的薄毯子往莲雨那边递了递,又低头摸了摸残月的狐耳,声音轻得怕吵醒人:

“那以后莲雨姐要是想过来,随时都能来!我的魔法书还能借你看,就是有几本上面画了我记的法术笔记,可能有点乱……”

莲雨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揉了揉她还戴着帽子的头:

“好啊,等大小姐好点了,我再跟你借来看。”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像是寺花在收关东煮的砂锅。森川夜竖起耳朵听了听,又低头看了看残月平稳的呼吸,小声跟莲雨说:

“寺花姐肯定在收拾了,不知道这样下去会不会吵醒残月小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残月小姐要是明天醒了,看到我睡在她旁边,满月知道了会不会吃醋啊?好可怕你家大小姐,不像我,我只会心疼残月小姐∽”

森川夜说着,还故意把脸颊往莲雨的脸上蹭了蹭,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连带着帽檐下露出的耳尖都轻轻晃了晃,活像只讨食的小兽。

她还轻轻握着残月的狐尾,软乎乎的绒毛在指缝间蹭来蹭去,那点故意装出来的“无辜”模样,倒把莲雨逗得没了脾气。

“你倒会说好听的。”

莲雨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笑意,

“满月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要是知道你昨晚照顾大小姐,指不定还会谢你。”

话虽这么说,她却忍不住往残月那边看了眼。

森川夜眼睛一亮,立刻凑到莲雨耳边,声音压得更低:

“真的吗?那我明天要不要跟满月说,残月小姐昨晚喝醉了,我照顾她一宿呀?”

她说的像个邀功的孩子。

莲雨刚要开口,就见残月忽然轻轻“唔”了一声,像是在抗议她们说话太大声。

两人瞬间闭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森川夜赶紧把脑袋缩回去,乖乖坐好,只敢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残月的耳尖,见对方没醒,才偷偷吐了吐舌头,露出个狡黠又可爱的笑。

森川夜盯着残月身上盖的薄被,眼尾悄悄弯起,手还握着狐尾没放,她趁莲雨没注意,悄悄把腿往被子边挪了挪,脚尖刚碰到被角,就想借着“怕冷”的由头钻进去,手都已经搭在被沿上了。

“你干什么呢?”

莲雨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后衣领,像提小猫似的把人往后拉了拉。

森川夜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的狡黠瞬间垮下来,转而成了委屈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我、我就是觉得被子有点薄,想跟残月小姐挤挤……”

“挤什么挤?”

莲雨压低声音,指了指残月后背的绷带,

“她伤口还没好,你再压着她,明天醒了该疼了。”

说着,她直接把森川夜往门外拉,

“跟我去我卧室睡,我那有厚被子,比你在这儿瞎折腾强。”

森川夜被拉着走,还不忘回头看残月,脚步磨磨蹭蹭的:

“可、可残月小姐醒了看不见人怎么办?我留了灯,她要是醒了,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莲雨不容分说把人拽出隔间,轻轻带上门,又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快走,别在这儿吵她。”

森川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莲雨捏了捏脸颊:

“再磨蹭,以后有好吃的就不给你留了。”

这话一出,她立刻没了脾气,乖乖跟着莲雨往楼梯旁的过道走,只是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隔间的门,像只舍不得离开主人的小兽。

到了莲雨的卧室,森川夜看着铺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还有铺垫前的刀架上摆着的一把“月痕”,长的跟满月的那把一模一样,不过只是用月蚀之力幻化出的幻影。

莲雨刚把卧室门轻轻带上,转身就见森川夜正盯着铺垫前那柄“月痕”幻影发愣,连帽檐滑下来都没察觉。

“别盯着看了,不过是个幻影。”

莲雨的声音很轻,自然得像在打理日常琐事,只是抬手解了振袖的系带,白色的布料顺着肩头滑落,堆在脚边,露出的手臂上还留着几道浅淡的疤痕,是过去接触双妖刀留下的痕迹。

森川夜从没见过莲雨这样放松的模样,平时干练的气场褪去,露出的肩头线条利落,却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愣着干什么?”

莲雨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见她头扭得像要拧断,伸手把叠好的浴衣扔过去,

“把外衣脱了,床上有厚被子,别冻着。”

森川夜这才慢慢转头,却只敢盯着地面,小声嘟囔:

“莲雨姐……你怎么不避着点呀……”

话虽这么说,还是飞快地脱掉了斗篷和魔女制服,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眼睛还偷偷往莲雨那边瞟,见她正弯腰叠振袖,那东西垂了下来,森川夜小声叫喊道:

“好、好漂亮的——。”

话音未落,莲雨叠好衣服,转身就对上她偷瞄的目光,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

“看什么呢?再看吃了你!”

“我、我就是看那把‘月痕’……”

森川夜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那把幻影长刀:

“跟满月的一模一样,是不是也用了月蚀之力呀?”

“满月的那柄是神铸的,我这柄只是用月蚀之力仿的,用不了多少次。”

她手指还在轻轻碰着那柄“月痕”幻影,小声问:

“莲雨姐,你是不是跟满月一样厉害呀?”

莲雨在她身边坐下,手也碰了碰那柄幻影,看着它泛起的微光慢慢亮了起来:

“不是跟她一样厉害,是一个天一个地,那家伙为了残月什么都能干出来!我以前可没那么疯。”

她说着,忽然揉了揉森川夜的头发,

“快睡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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