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配…这样的关心…我什么都不配…”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粥面上倒映出自己模糊而苍白的脸，那张属于“胧月仙子”疏月的清冷绝尘的脸。

“程默…你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飘向那个她已经很久不敢去回忆的属于“程默”的人生。

程默，并非生来就是如此懦弱，善于逃避的人。

恰恰相反，曾经的他也怀揣着温柔的底色，愿意相信世界的善意。

但这种所味温柔，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被一次又一次地碾得粉碎。

他生长在一个情感匮乏，要求严苛的环境里。

父母的爱带着沉重的条件，成绩，表现，是否符合期望，是换取关注的唯一货币。

他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努力扮演一个“懂事”，“优秀”的孩子，试图用完美的表现换取一点点肯定的目光。

然而，这点微弱的渴望，最终总是在更高的要求和“还可以更好”的否定中落空。

他变得敏感，内向，极度在意他人的评价，害怕失败，更害怕让人失望。

他的温柔，逐渐扭曲成了讨好型人格，底色是深深的不安与自卑。

踏入社会后，这种模式变本加厉。

他几乎是卑微地对待每一份工作和人际关系，拼命付出，不敢拒绝，渴望通过自我牺牲来获得认可归属感。

结果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利用，职场的倾轧，以及所谓“朋友”的理所当然的索取。

他曾真心帮助过的同事在关键时刻甩锅于他，他曾深信不疑的恋人在榨干他的利用价值后冷漠离开，并丢下一句：“你真是个好人，但也真的…很无趣，很没用。”

最后一次打击，是历经无数个不眠之夜完成的项目，被上司轻描淡写地夺走功劳，而他因为怯于争辩，反而在之后的裁员中成了替罪羊。

当他抱着纸箱离开公司大楼，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世界时，内心只剩下空洞麻木。

“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活着…真的好累…好痛苦…”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

害怕他人的目光，害怕任何形式的冲突，害怕再次被伤害，被抛弃。

死亡对他而言，是一种具象化的巨大恐怖。

因为它意味着彻底的失败，意味着他这个人存在的价值被彻底否定，意味着他连“勉强活着”这点微小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他并非没有想过一了百了，但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或许还能“变好”的妄想，让他只能麻木般的苟活。

对话类游戏，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

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选项是明确的，好感度是可视的，只要按照攻略，付出时间金钱，就能得到确定的甜美回报。

被需要，被喜爱，被坚定不移地选择…那些他在现实中求而不得的东西，在游戏里似乎触手可及。

他沉迷其中，并非因为多么喜欢恋爱剧情，而是渴望那种掌控感与被接纳的安全感。

他一遍遍通关，收集所有结局，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还能在虚拟世界里“成功”。

当意外降临，他发现自己穿成了这个乙女游戏中的恶毒女配疏月，并且距离悲惨结局只剩区区几年时，恐惧冲晕了他。

“会死！这次真的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绝不能接受那样的结局！

于是，属于“程默”的那部分性格懦弱，逃避，善于伪装极度渴望安全感，成了驱动了他最初的行为模式。

他继承了原主还算不错的修仙资质和修为基础，但这远远不够。

他知道自己灵魂深处依旧是那个笨拙，胆小，不善言辞，害怕一切的程默。

他必须把自己彻底藏起来，藏在一个强大清冷，不易接近的壳子里。

“胧月仙子”疏月，成了他精心为自己打造用以求生的人格面具。

这六年，他过得如履薄冰。

所有外人看到的“清冷孤高”，“惊才绝艳”，“修为一日千里”，背后不过是是一个灵魂在恐惧驱动下的疯狂压榨和透支。

他不敢有任何松懈，拼命修炼，因为实力是活下去的资本。

他刻意减少与人接触，避免言多必失，用沉默和距离感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

他严格按照心中的“安全选项”行事，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

这具女性的身体，最初也带给他错位感和不适。

但他很快发现，在这个身份下，他似乎更能“合理”地保持距离，更能隐藏原本那个失败的“程默”。

某种程度上，“疏月”这个身份，成了他全新的也是最后的保护壳。

他用六年时间，燃烧生命般将这个壳子打磨得无比坚硬，璀璨夺目。

然而，壳子里面，依旧是那个被伤害得千疮百孔，极度自卑，害怕死亡，渴望认可又恐惧接触的程默。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变强”，动机根源都来自于懦弱，对死亡的懦弱，对痛苦的懦弱，对再次经历失败的懦弱。

当剧情偏离，当他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挽回晴晚的“好感度”，当那些复杂炽热的，他根本无法处理的情感汹涌而来时……他赖以生存的壳子，出现了裂痕。

他习惯了逃避。

面对晴晚扭曲的恨意与爱意，他选择逃离宗门。

他渴望简单的善意。

所以在白石镇，面对林小溪全然的依赖与信任，他会不自觉地放松，流露出一点“程默”的真实。

他害怕冲突和复杂的关系。

所以对晚晴温柔的探究，他只能选择冷淡拒绝。

直到最后，连“苟活”都似乎成了一种奢望，自我厌恶和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对死亡的恐惧依然存在，但在那一刻，“活下去可能带来的痛苦”终于压倒了他对“死亡本身”的恐惧。

他选择了堕龙裂隙，本质还是一种逃避，逃避这一切他无法面对，无法解决的困境。

“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用再这么痛苦了…也不用再害怕了…”

然而，就连求死，他都未能成功。

还被晴晚以最激烈的方式救了回来，被迫直面那更加复杂，更加让他无所适从的情感风暴。

此刻，端着这碗粥，感受着那一点点不含任何杂质的温暖。

程默的内心，是一片废墟。

前世的失败与痛苦，六年的挣扎与伪装，

如今的崩溃与绝望，全部交织在一起。

她害怕死亡，也害怕活着。

她渴望温暖，又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她铸就了强大的外壳，内里却依旧是那个脆弱不堪的灵魂。

那极致的懦弱，那漂浮不定，那不善言辞，那清冷面具下的吐槽，那对死亡的恐惧与最终求死的选择……一切都有了根源。

她看向粥碗的眼神，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活下去，意味着要继续面对这一切。

但死亡…似乎也不再是一个能轻易选择的选项了。

她极缓慢地舀起一勺粥送向嘴边。

动作僵硬，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需要耗尽巨大的勇气。

“先…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这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