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靠着软垫,勉强维持着坐姿,那碗林小溪送来的清粥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已经微凉。
她最终没有喝,不是不领情,而是喉咙依旧梗塞,胃里也翻腾得厉害,任何吞咽动作都让她感到不适。
“那孩子的心意…我又辜负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口发闷,她移开视线,不再看那碗粥,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胧月长老,晚晴可否进来?”门外传来晚晴温柔依旧,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谨慎的声音。
疏月身体僵了一下。
她此刻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这些复杂的情感,尤其是晚晴那看似温柔却总让她感到无处遁形的探究。
但逃避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沉默了片刻,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门被轻轻推开,晚晴端着一碗刚刚重新温好,药香更浓的汤药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裙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步伐轻盈。
“长老该喝药了。”她将药碗放在矮几上,目光扫过那碗未动的清粥,眼神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柔声道:“小溪师妹年纪小,有这份心意已是难得。长老此刻虚不受补,药堂准备的汤药更为稳妥。”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体贴了疏月可能存在的为难,也解释了自己送来汤药的缘由,还顺带安抚了可能存在的对林小溪心意的愧疚感。
疏月没有回应,只是垂着眼。
晚晴也不在意,在一旁的绣墩上优雅坐下,并没有像晴晚那样情绪外露,也没有像林小溪那样全然的依赖。
她只是安静地陪着,目光偶尔落在疏月苍白瘦削的侧脸上,带着深沉的打量。
“长老此次逢凶化吉,实乃万幸。”晚晴轻声开口,声音如同舒缓的琴音,“世间万般皆有因果,心魔虽厉,然既是劫数,亦可能是转机,还望长老勿要过于苛责自身,静心修养方是正理。”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超脱的意味,像是在开解。
疏月依旧沉默。
晚晴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却像隔着一层纱,无法真正触及她内心那片泥泞不堪的沼泽。
她知道自己状态糟糕,知道需要静养,但“勿要苛责自身”?
谈何容易。
那沉重的负罪感是实实在在压在她心口的巨石。
晚晴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依旧封闭,便也不再深入,转而说起了些宗门近来的琐事,音律上的趣闻,声音柔和,不疾不徐,仿佛只是来闲话家常,陪伴病中人。
这种保持距离不失礼节的温柔,反而让疏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至少,晚晴没有像晴晚那样带着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情感,也没有像小溪那样需要她去回应一份纯粹的依赖。
她只需要沉默地听着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汤药的热气渐渐散去。
晚晴适时地站起身:“药凉了便失了药性,长老还需趁热服用才好。晚晴不便再多打扰,望长老保重身体。”
她盈盈一礼,姿态完美无缺,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般悄然。
疏月看着那碗漆黑的汤药,没有动。
门外似乎又换成了楚逸值守的气息。
直到傍晚时分。
沉重又略显熟悉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是晴晚。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弟子服,头发也重新束过,但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手里端着一盘灵果,看起来新鲜欲滴。
她走进来,将果盘直接放在疏月手边,动作不像晚晴那般轻柔,甚至带着点硬邦邦的意味。
“吃。”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依旧沙哑,目光落在疏月身上,带着不容置疑坚持,却又不像前两日那般激烈,而是沉淀下來更加固执的守护。
疏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晴晚却不容她逃避,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沉默。
最终,晴晚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然后,她转身大步离开,如同一阵风。
门再次合上。
疏月看着那盘灵果,又看看旁边凉透的汤药和清粥。
三种不同的关心,以三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晚晴的温柔得体,保持距离却无处不在。
林小溪的全然依赖,纯粹而温暖。
晴晚的激烈直接,带着伤痕却绝不放手。
每一种,都让她感到压力重重。
每一种,也都像一根细小的丝线,缠绕着她,将她从那片冰冷的死亡深渊中,一点点地拉回这个充满复杂情感的现实世界。
恶心感依旧如影随形。
自我厌恶依旧根深蒂固。
但在这片泥沼之中,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开始笨拙地学习如何与这些情感共处,如何背负着它们,尝试着…活下去。
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去碰了碰那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