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郡荒野的风,吹到兰开夏郡的普雷斯顿时,已然带上了运河的湿气与烟囱的煤灰。

在城郊一间废弃的石灰窑里,一群孩子围着一小堆偷来的煤块燃起的微弱篝火,听着“老鬼”汤姆讲话。

汤姆不是真的老,但眼神里的沧桑让他配得上这个绰号。他是这群孩子的头。

“哈里送出来消息了,还记得计划吗,我之前说过。”

汤姆挑选了几名成员。

敏捷的窃贼双胞胎“跳蚤”和“跳豆”,观察力敏锐的“猫头鹰”贝丝,能说会道的莫莉,力气最大的“铁砧”,以及看起来最无辜、最能博取同情的“小不点”。

早晨,雾霾笼罩着普雷斯顿。

七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混在一群真正求职的贫民中,站在本特利纺织厂那巨大的铸铁大门外。

总监工马斯特斯,一个肚子滚圆的男人,用看牲口一样的眼神扫视着他们。

“你去纺纱车间。那个小子去动力车间帮忙。双胞胎?去织布车间看机器。小不点跟脸上长了雀斑的去仓库整理线轴……”

靠着恰到好处的怯懦,他们成功混了进去。

按照计划,他们立刻行动起来:

“猫头鹰”贝丝和哈里接头后用眼神和不易察觉的手势交流,记下了监工的巡逻规律、蒸汽机的位置、主传动轴的关键节点。

“跳蚤”和“跳豆” 在织布机间穿梭,假装学习更换梭子、接线头,实则观察哪台机器最老旧,哪个零件最容易出故障。

“铁砧” 在动力车间搬运煤块,他估量着锅炉的压力,看着那巨大的飞轮,思考着如何能让这巨兽停下来。

“小不点” 和莫莉在仓库,一边整理着数不清的线轴,一边听着其他工人的窃窃私语,关于工资的克扣,关于监工的残忍。

一天结束,几个孩子回到住房,他们分享了各自的情报。

艾薇拉拿出由煤灰绘画出的地图,破坏的计划在他们脑中逐渐清晰。

当她们第一次在纺纱车间通过哈里隐秘的指引确认彼此身份时,贝丝就注意到了艾薇拉的眼神。

那不是奴隶的麻木,而是清醒的痛苦。

贝丝自己习惯于隐藏在人群里,但艾薇拉那头无法完全遮掩的银发,注定让她无法隐匿。

不过她找到了一种与之共处的方式,不是屈服于它带来的歧视,而是利用“疏离感”作为掩护。

她们之间几乎不需要言语。

贝丝会默默记下监工每次巡视纺纱车间的精确间隔,然后在擦身而过时传递给艾薇拉。

而艾薇拉则会利用顶班去其他车间的机会,带回贝丝无法直接获取的信息。

艾薇拉似乎总能理解贝丝那些未说出口的请求。

有一次,贝丝因为长时间接触强碱肥皂水,疼得几乎握不住东西。

第二天,艾薇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块相对温和的自制肥皂,趁无人时塞进她手里。

那种无声的体贴让贝丝感受到被理解的温暖。

在贝丝心中,艾薇拉是少数几个不需要她浪费口舌解释就能明白局势的人。

“铁砧”话少,判断人的标准直接而纯粹。

他看见过艾薇拉把自己那份稀薄的汤分给更瘦小的“小不点”,也看见过她在监工鞭打年迈工人时,故意弄出响声引开注意力。

这些细微的举动,让“铁砧”将她划入了“好人”的范畴。

当艾薇拉需要了解动力车间沉重的飞轮结构时。

“铁砧”会默不作声地在她附近搬运最重的煤块,用他魁梧的身躯挡住可能的视线,让她能安全地观察。

他信任哈里,而哈里信任艾薇拉,这就足够了。

“跳蚤”和“跳豆”负责在织布车间制造小故障,需要精准的时机。

艾薇拉总能找到机会,用特定的咳嗽声或手势,告诉他们“安全”或“危险”。

莫莉的任务是在仓库里煽动不满情绪,她擅长用甜美的外表和同情的话语获取女工们的信任。

但有时,她也会感到害怕。

如果艾薇拉恰好来仓库顶班,总会投来一个平静而鼓励的眼神。

在这些孩子零碎的视角里,艾薇拉用自己的细心弥补着计划的漏洞。

她不曾发号施令,但她让他们更加确信这并非孤军奋战。

最初的几天,他们是“模范童工”——笨拙,努力,沉默。

马斯特斯总监工虽然依旧严厉,但并未特别注意到他们。

工厂的齿轮正常运转,吞噬着棉花,吐出布匹。

然而,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初级混乱” 开始了。

“跳蚤”和“跳豆”配合,今天偷走几把专用的扳手,明天“不小心”将一小桶润滑油踢进阴沟。

维修工开始抱怨工具不翼而飞,机器缺乏润滑而频繁过热。

所有在生产线上的孩子,开始“意外”地制造瑕疵。

“猫头鹰”贝丝在纺纱时让纱线变得异常脆弱;“跳蚤”和“跳豆”在织布时,偶尔会让纬线出现诡异的疏密不均。

质量检查员暴跳如雷,却找不出规律。

莫莉在休息时,和其他女工一起抱怨。

“听说格雷夫斯先生对我们最近的产量很不满,要扣钱呢。”

“小不点”则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问一个老工人。

“爷爷,为什么晚上工厂里有奇怪的声音?像有人在哭……”

不安的情绪像棉絮一样,在工人中悄然传播。

工厂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氛围。

机器依然在响,但小故障频发,流言四起,监工和工人之间充满了猜疑。

马斯特斯感到事情不对劲,却又抓不到任何把柄。

只能把鞭子甩得啪啪作响,这反而加剧了紧张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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