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成熟,哈里下达了执行 “高级混乱” 的命令。

哈里抓住艾薇拉的手腕,将她拉到一个相对安静的砖砌拱廊下。

蒸汽和晨雾混合,在他们周围弥漫。

“记住,一旦‘混乱’开始,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什么都别管,往三号出口撤。”

“一定要平安回来。”

“你也是。”

哈里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融入了上工人群中。

他的背影很快被工装的深蓝色所吞没。

物流区是本特利工厂的动脉,这里没有纺纱织布的精密,却充满了粗犷的力量。

成包的原料棉花像灰色的山丘堆叠,等待开解的布匹卷轴如同巨人的武器。

叉车和推车在并不宽敞的通道里轰鸣穿梭,工人们的吆喝声与蒸汽动力吊臂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富有生机的交响。

哈里低着头,扮演着一个新来的怯懦角色,熟练地躲避着横冲直撞的推车,他在脑海中不断比对着地图。

他的目光掠过堆积如山的货包,扫过墙边的工具架,最终,停留在连接仓库与主厂房的一段老旧砖墙上……

午休刚结束的时候,所有在织布车间的孩子同时行动。

他们用藏在袖子里的小木楔,巧妙地卡住了自己负责的织布机的核心部件。

“咔哒、咔哒、砰……”

一连串刺耳的断裂声和停机声,如同不和谐的音符,瞬间压过了机器的轰鸣。

工人们目瞪口呆,马斯特斯冲过来,看着一片狼藉的车间,脸色铁青。

就在维修工焦头烂额地处理织布机时,“跳蚤”“跳豆”行动了。

在昏暗的角落里,用磨尖的铁片在传动皮带的背面划出细小的切口。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整个工厂开始响起“啪!啪!”的皮带断裂声。

一台又一台机器失去了动力,生产线一段接一段地瘫痪。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在混乱达到高潮时,“铁砧”利用搬运煤块的机会,将混合了细沙的金属碎屑倾倒入蒸汽机巨大的润滑油箱里。

同一时间,贝丝将几团浸了油的纱线,扔进了传动轴轴承的缝隙。

破坏是缓慢而致命的。

起初,蒸汽机只是发出一些异样的摩擦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沙粒和金属屑开始发挥作用,轴承在纱线的缠绕下过热。

巨大的飞轮转速开始不稳,发出呻吟般的轰鸣。

终于,在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后,主传动轴猛地卡死!

蒸汽机安全阀疯狂泄气,整个工厂的灯光彻底熄灭。

震耳欲聋的寂静,取代了持续不断的轰鸣。

这头钢铁巨兽,终于被他们扼住了心脏,陷入了死寂。

寂静只持续了几秒,随即被更大的混乱所取代。

工人们的惊呼,马斯特斯声嘶力竭的吼叫……整个工厂乱成一锅粥。

“机器都坏了!格雷夫斯先生一定会让我们抵债的!”

“小不点”在人群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莫莉在人群中找到了几个平日里怨气最大的成年工人。

“看到了吗?这破厂子完了!这是我们的机会!监工平时怎么对我们的?现在没人能管我们了!”

长期被压抑的愤怒和恐慌找到了宣泄口。

有人开始大声咒骂工头和厂主,甚至有人试图趁乱偷拿东西。

管理层的权威在绝对的混乱中荡然无存。

马斯特斯总监工挥舞着鞭子,却无法阻止这全面的崩溃,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的嘈杂里。

当主传动轴发出宣告死亡的断裂巨响时,艾薇拉正身处物流区与主厂房交界的狭窄走廊里灯光熄灭的瞬间,她被黑暗和寂静包裹。

但仅仅一秒之后,工人的尖叫、机器的余震、金属冷却的呻吟,以及马斯特斯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从车间深处传来。

她的任务是观察马斯特斯和其他监工的动向,并在混乱爆发前,确保所有同伴的撤离路线畅通。

她迅速蹲下身,蜷缩进一排废弃纺锤架与潮湿砖墙形成的三角阴影里。

这个位置能清晰地看到通往仓库后门的主要通道,而自身则完美地融入了环境的褶皱。

混乱按照计划上演。

她看到莫莉煽动了人群,她看到哈里的身影在人群边缘一闪而过,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情况出现了偏差。

格雷夫斯带着监工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正好堵在了那条主要的撤离通道上。

艾薇拉心里一紧,就在这一刻,一道移动的光柱猛地扫过了她的藏身之处!

“这是早有预谋,你们这群笨蛋,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她!”

是格雷夫斯厂长!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盏手提油灯,那张因愤怒和焦虑而扭曲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恶魔。

艾薇拉猛地向后一缩,后背紧紧贴上冰冷潮湿的砖墙,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油灯的光斑在她前方几英寸的地面上晃动,如同死神的镰刀划过。

“砰!”一声闷响从她头顶的架子上传来。

是一个松动的线轴,因她刚才过于剧烈的动作,从架子上滚落了下来。

这声音在相对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

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油灯的光柱,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精准而缓慢地,转向了她藏身的阴影。

“谁在那里?”格雷夫斯的声音低沉而危险,“给我滚出来!”

艾薇拉的心沉入了冰窖,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通道被堵死,格雷夫斯近在咫尺。

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决定。

逃跑会立刻坐实她的“破坏分子”身份。

并且可能将格雷夫斯的注意力引向其他正在撤离的同伴。

她必须赌一把,赌自己伪装出来的无辜和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狠狠揉了揉眼睛,让它们看起来泪汪汪的,然后颤抖着从阴影里站了起来。

“厂……厂长先生,”她带着哭腔,声音细若游丝。

“我……我好害怕……灯突然灭了……到处都是声音……”

格雷夫斯的嘴角开始微微抽搐,脸上挂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就是她!戈弗雷先生要找的白色头发,不能让她跑掉!”

他逼近一步,油灯那滚烫的玻璃罩几乎要碰到艾薇拉的脸颊,另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猛地抓住艾薇拉单薄的肩头,将她狠狠地按在身后的砖墙上。

巨大的疼痛感让她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他口鼻中喷出的陈腐烟草味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气息,凝聚成漩涡,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片混乱中,“小老鼠”开始了他们的“总撤退”。

他们按照预先说好的方案,利用人群的掩护,从不同的出口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这座已然瘫痪的钢铁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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