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学姐走了以后,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我父亲打来的。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军训完,我到校还不到两个星期。

我的父亲想我了吗?

毕竟是第一次离家,这也是难怪的。

我接听了电话,就听我父亲以一种十分平静,令人可怜的平静的语气说:

“儿子,帮帮爸爸。”

这时,我的一位舍友回来了,我只好躲去了阳台。寝室里并没有什么障碍物,但是我差点摔了一跤。从一个正常人的心理来说,一个男人,暑假才签了协议,说绝对不找儿子要钱,结果儿子军训都还没军训完就打电话来了,实在是废物得不行,可恶得不行,这个儿子完全应该摔了电话,否则这个儿子就是个孬种。

但我就是这个儿子。

我没有挂断电话,一种不可思议、不知所谓、不明所以的感觉萦绕着我的大脑。我猜,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会觉得签了协议然后反悔这样的事情在戏剧里老套,但是在现实中不可理喻,但我一开始就猜到了它会发生。我的现实本就是戏,这里是一个契诃夫的枪一定会响的世界,我对此从来没有怀疑。我早就知道我的父亲必然会反悔。

其实,到这里还有别的可能性,可能是我的父亲掉坑里了?可能是被蛇咬了?可能是在家里摔了一跤,情急之下忘记了打120,一不小心打到心心念念的儿子这里来了?但我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果然,我父亲是希望我给钱。

“我从哪里赚钱呢?是让我去打工吗?”我问。

“你现在成年了,可以去借那些校园贷了……”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的时候,好像连楼上寝室的人都下来了,说我扰民。后来我不扰民了,其他人也都安静了,我父亲再次打来的电话也很平静,我也很平静。

我说好。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我这不可思议、不知所谓、不明所以的人生啊……

那个时候,我没有看到,只是隐约瞥到,我的舍友喻天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希雅瓦沙大学的寝室是标准的四人寝,不过艺术哲学专业的学生很少,分寝室到了我这里刚好剩下两个人,所以四人寝里只有我和喻天高两个人住。这位喻天高看气质就不像搞艺术或者学术的,很有江湖气息,但是,也说不好,也许我以为的这种江湖气息恰恰其实是艺术气息?我不懂。总之,我来寝室的第一天,喻天高就说让我叫他高哥,说以后罩着我。

我对于这种人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来到了大学,就是步入了社会,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所以我也只好和他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到得平静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后,天色渐渐暗了,喻天高忽然回过头来,真诚地看着我,对我说:“小岚啊,你家里很困难是吗?”

他都知道了。

他当然都知道了。

整栋宿舍的人大概都知道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他那真诚的眼神好像是另外一个人,甚至让我觉得看到了一点希望。

“那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高哥这么好吗?知道我困难,就请我吃饭?

果然不能凭第一印象揣测人啊。

我什么都没想,就跟着高哥去了。

我跟着高哥一起,来到了一个娱乐场所。这种地方我从前一直是不来的,高中后的一次,我的初中同学搞了个聚会,选了个娱乐场所,就因为这个缘故……当然,更因为我的奶奶不给我钱,我就没去。怎么会来这呢?我很疑惑,但是高哥十分轻车熟路,看来他是经常来这里“吃饭”的。我们一起进了一个包间,虽然我大概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令我吓了一跳。

包厢内很暗,但是有一个灯球在疯狂地发射着各种颜色的光柱,使得包厢内增添了一分诡异的色彩。包厢的中央有四个跳舞的女人,她们穿着性感暴露,舞姿奔放风骚。几个看起来不三不四的男人坐在后面的沙发上,喝着酒,抽着烟,嬉笑着,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些女人在陪侍。

“嗨,天高,今天带朋友来了?”一个女人扭着身子就朝着高哥走来,她走路带过的香风令我头晕。

“哟,娇儿姐,这是我舍友,找个好点的姐妹招待他,之后我要把他介绍给凯哥。”高哥嘿嘿笑着说,那样子既有讨好又有得意,总之是让人不舒服。

那位娇儿听了,开始更加重视地上下打量我。她没再说别的什么,只是娇声对我说:“过来。”

她的语气仿佛在下命令,真奇怪,明明我们才刚见面,她怎么就发号施令了?

不是说好的吃饭吗?怎么感觉不像是单纯的吃饭?

可是这是高哥请客,我不好拒绝,我就只能跟着走了过去。

“小岚啊。”她忽然笑了,拿起了一个酒杯,“这家会所啊,就是我家开的,你是高哥的舍友,就是我们店的VIP客户,以后常来玩啊。”

说着,她把酒杯递给我。

“来,喝一杯。”

“我……我不喝酒……”

“这可是上等的XO,不要钱,姐请你的,到这里就放开了玩,别太拘谨。”

我实在没办法,看向一边的高哥,他的眼中显现出一抹冰冷的寒意。

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哪里不对,但是……但是……

我觉得不对,但是依然发生的事,真的太多太多了。

我只能一口把酒喝下。

我看到高哥和娇儿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他们又都认真起来。怎么回事?大概是我看错了?

“鸳儿呀,来陪陪客人。”

在跳舞的一个人停下了,来到了我旁边,她身上的香水味比娇儿身上的还浓,又因为刚喝了一杯酒,我差点吐了。

“是叫小岚吗?好可爱哟,来,姐姐敬你一杯。”那个鸳儿拿起一个酒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拿到我面前。

不是说敬酒吗?敬酒指的是她先喝然后再让我喝同一瓶?

我想要拒绝,但是鸳儿毫不客气地把酒瓶推到我面前。

没办法……

他们不给我杯子,我就只能得对着酒瓶喝了一口。酒瓶上有一股古怪的甜味,似乎是鸳儿的口红的味道。天啊,这是不是间接……

“就喝一口啊,这么小气。”娇儿嘲讽地说。

那嘲讽这么的有力,真的令我心中不甘起来。

反正都已经喝了,再多喝点又怎么了?

于是我又多喝了一大口。

此时娇儿已经点起了一根烟,坐在一旁悠闲地抽了起来。

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事物模糊了起来,鸳儿身上的味道侵入我的鼻腔,我感觉全身火辣辣的,有什么东西要释放出来。我想停下,但是在鸳儿软糯的劝说之中,我继续喝酒。后来,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我只觉浑身酸痛,睡在一张很软的床上。

高哥站在我旁边。

他看我的眼神……虽然他努力想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可是我能感觉到,他那是看一个任人宰割的猎物的眼神。

“小岚啊,出这样的事我也不想,但是事已至此……”

怎么了?他在说什么?

“你大概是喝醉酒了,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一个女人蹲在角落里哭泣。

我有点眼熟……

是鸳儿?

怎,怎么回事……

我发现我睡的床很大,我猛地踢开被子,发现床上有一片血迹。

我,我,难道……

“小岚啊,人家妹子的第一次就这么没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不是我,我,我不知道……”

“小岚啊,我知道,你昨天心里不痛快,所以喝多了,可是已经是这样了,你不承认可以去鉴定,人家那里还沾着你的小蝌蚪呢……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我……”

“鸳儿干这一行的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你问问人家要多少钱,看能不能拿钱了了。”

我,我懵了。

是我酒后乱性夺走了人家的第一次吗?

我,我从来不出入这种娱乐场所,从来都是老老实实读书的,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头上的啊?

我哪来的钱啊!

“对,对不起……我……那个……我赔钱……”

“五万!”鸳儿忽然对我吼了起来,“至少五万!不然我就是不要这张脸了我也要让你身败名裂!”

我被鸳儿声嘶力竭的吼叫吓到了。

“五,五万……”

我怎么可能赔得起……

“小岚,你过来。”

这时,高哥示意我跟他出去。看样子,他早就想好了对策,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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