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金箭贯穿天穹，云端流淌着太阳热烈的蜜浆。
张开双臂，迎接这一整月的光的暴雨吧。
金黄的大地即将沸腾，田垄间震颤着丰收的前奏。
请听，谷仓在阳光下拍打着肚皮，等待装下苏拉许诺的金色洪流。
请看，那战胜饥饿的丰饶之矛，正在抹上苏拉滚烫的泪水。
燃烧的天际线上，赐予勇气的光明暴君啊，我们在喜悦中无法反抗。
请收下我们汗水编织的冠冕，以及写给极恒光明的炽烈情书……」
——《圣时第七章·极昼之月》
守望历836年，七月，极昼之月。
七月的第一个礼拜日，也是极昼之月的第三天，来自德格布伦的车队，再次铺满冰莓村广场和村外的所有空地。
今年的提灯人试炼，比去年更加热闹，冰莓村已经加冕了许多奇怪的头衔，自然也就成为了今年希尔德马克领少年男女心目中的圣地。
应该是得到了鹰堡的正式通知，这年整个希尔德马克领达到年龄的人，都集中到了冰莓村，超过五百名少年男女，在德格布伦集中后，又齐齐涌入冰莓村。
如此多的人集中在冰莓村，也吸引了马特在内的好几家商队，整个冰莓村就如同节日庆典一样，人山人海。
冰莓村的村民们，这次真得被吓懵了，民兵队长多鲁把大多数民兵都布置在了田间地头。就是一些身强体壮的家庭主妇，都拿起了草叉和木棍，生怕这些来自外地的年轻捣蛋鬼们，去糟蹋自家即将丰收的麦地。
……
……
“我从没见过这么茁壮的小麦，你看那麦穗！”
“嗯，也许一株小麦就能做出半个面包！我敢说，如果我回去告诉我父亲，他一定会打烂我的嘴，说我胡说！”
“咦，那是黑麦，天啊，为什么长那么高……”
除了少数来自城镇的孩子，大多数出身乡村的少年男女，都被眼前的金色大地给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嚣张的麦地，每一株麦秆上都挂着长长的、沉甸甸的麦穗。
商人们也惊呆了，他们纷纷围住了来自德格布伦的执政官格哈德勋爵，希望能在丰收之月后，将冰莓村的所有小麦都按照麦种价格收购，或者按照约定一定比例，用其他谷物来换。
这些为领主效力的商人们，没有一个是睁眼瞎，他们一眼就看出今年冰莓村的收成会是个很疯狂的记录，这些茁壮饱满的农作物，如果直接做成面包，那简直就是犯罪。
格哈德的腰杆都挺硬了，虽然冰莓村已经属于鹰堡的直管地，但名义上依然属于德格布伦镇的行政管辖范围，这里的任何成就，都有着属于他的一份荣誉。
“雷娜特，也许今年，冰莓村可以创造平均产量记录，我估计，每公顷至少有两千公斤！对，还有那些变异黑麦，圣主啊，这才是真正的眷顾！”
鹰堡对冰莓村的税收减免政策，是否有些优待过头了？蹲身抚摸着尖锐的麦芒，格哈德内心无比震撼，还有些后悔。
下意识回过头，老骑士看到了幼女村长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老脸一红，摸着鼻子背过了身。他有种预感，对方刚才一定猜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格哈德大人，我这里，才收容了熊崖村的村民，不可能负担得起这么多人的食物供应。”雷娜特回头看了眼村中的人潮，颇为无奈，“你也知道，我这里并不怎么缺钱。”
“你放心，这些孩子都带了吃的，还有商队也携带了食物，你只需要提供一些更廉价的草粉面包和蔬菜，应该就够了。”
格哈德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左手使劲摩挲着剑柄上的配重球，满眼欣慰，“雷娜特，请继续吧，给大家带去更多的希望！”
雷娜特点点头，对于草粉面包，在冰莓村的村公库里已经放了整整三个月都没有吃掉一个，以合适的价格卖出去，也正好可以空出更多的储藏空间。
“哦，那么快就有人打起来，这些孩子，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
村广场方向，传来了一些不和谐的骚动，雷娜特瞥了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本村的少年和这些前来参加提灯人试炼的外地少年发生了争执。
“……为什么不把她们赶出去？”一名来自巨岩村的壮硕少年，对着不远处的农田边，正在集体学习农田知识的几个亚女，发出了怒骂，“亚女会给我们带来不幸的，这是我们的提灯人试炼！”
说着，被众人围住的达格妮被几条手臂推翻在地，手里提篮装的粗麦面包滚了一地。
达格妮垂着头，身体瑟瑟发抖，惊恐中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她是准备给田边学习的亚尔娜等人送吃的，尽管绕着村子的外围小道走，但还是被人发现了。
“你真的认为，自己会是几百人里最幸运的那个？告诉你，我得到了提灯人的亲口祝福，我一定会成为提灯人的，而不是你！”
提姆带着几个冰莓村的少年，大大咧咧地挡在了外地少年面前，轻蔑地注视着对方一身破烂的衣物，“苏拉的眷顾早已暗中定下，所以，别给自己找未来失败的借口。”
巨岩村的少年，脸一下就涨红了，四周好几个外地少年都露出了怒容——提灯人试炼，大概几百个人里也就出一两个，提姆的话，简直让人不能忍。
推搡，谩骂，慢慢变成了不知分寸的动手动脚，很快，提姆等人，就被人数更多的外地少年给围殴了，被打得抱头鼠窜。
“你们是故意的，想用亚女来玷污我们的梦想！今天，我要惩罚你们……”话还没说完，来自巨岩村的少年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到了畜栏边，疼得龇牙咧嘴。
一位身穿狩猎装的娇俏少女慢慢走了过来，那头黑色的短发，在艳阳下反射着油亮的光泽。
“亚女……不，是提灯人……”
周围的外地少年都呆住了，有人认出了卡瑞尔胸前的提灯人徽章，还有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里，充盈的冰冷寒意。
冰莓村去年出了两个提灯人，其中一个还是亚女提灯人。不管里面带着多少添油加醋的古怪谣言，相关话题早就传遍了德格布伦的每座乡村。
“达格妮，你回家，我去送。”卡瑞尔蹲下身，将吓得脸色苍白的达格妮扶了起来，顺手指了下四散的粗麦面包，“都捡起来，不然你们参加不了提灯人试炼。”
“我知道你，你也是被苏拉唾弃的人，你是亚女，你一定欺骗了苏拉！”巨岩村的壮硕少年捂着后背，还在嘴硬，“你偷走了属于德格布伦的神眷！”
“然后呢……”
卡瑞尔笑着看了看四周的外地少年，嘴角一抹冷嘲笑，“你打算僭越圣主的意志吗？德格布伦修道院的阿尔里克院长，就在那里，他称我为德格布伦的荣耀，圣座下最虔诚的执剑人，你想改变一位主教大人的想法吗？而且，圣主会被我欺骗？真是狂妄，苏拉在你眼里，就是如此昏庸？这种异端言论，你做好承受代价的心理准备了吗……”
卡瑞尔一连串的质问，直接把四周的外地少年都问傻了，一个个战战兢兢，避之不及，巨岩村少年更是脸色发白，赶紧低下头，身体缩进了人群。
骚动来得快，去得也快，达格妮提着篮子，躲在卡瑞尔的身后，轻声抽泣。
提姆擦着嘴角的血渍，瞥了眼卡瑞尔，慢慢走开了，十几步后，发现卡瑞尔没有看自己，于是对着达格妮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口水。
“都怪你们这些亚女，大白天跑出来，让我挨打……”提姆嘴里胡乱抱怨着，揉着胳膊，走回了自己的家。
……
……
学者之家里，两位大教授没有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而是对着桌上一摞黑域试验报告、以及几瓶纯化后的黑域素材样本在讨论。
“……哦，这个字真难看，肯定不是亚尔娜那孩子写的……嗯，不错，所有试验过程都记录得很详细，亚尔娜如果不是亚女，一定会成为霍贝梅茨的优秀学者。”
怀尔德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观察几瓶纯化的黑域素材样本，辛德雷则在一边，捏着试验记录在评点。
“辛德雷，猜想都是正确的。根据试验记录，各种黑域素材的净化和纯化处理操作，原料消耗都只有外界的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而且时间更少。”
怀尔德又用银针沾了点瓶子里的溶液，滴在手背体会着，频频点头，“低阶素材在神泪绿洲的环境下，纯化萃取后的有效成分，比外界多出近一倍。看看，这个，二阶的萃取成分和三阶的差不多了，这些都可以大幅降低成本。”
辛德拉很高兴，使劲拍着老对头的肩膀：“怀尔德，我相信，能促进生长的廉价化肥魔药，一定会从你手里诞生！”
怀尔德皱起眉头，微微摇头：“不行，就是把每年产出的所有黑域素材都加工成化肥魔药，也无法满足半个希尔德马克领的耕地……再如何降低化肥魔药的成本，也只能对一个小小的冰莓村有意义，无法真正惠及整个帝国。辛德雷，我坚信黑域才是解决饥饿的正确方向。”
怀尔德的话，让辛德雷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怀尔德，这里交给我吧。别忘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找出百年前帝国之墙崩溃的真相……”辛德雷叹了口气，收起了桌面的所有资料。
怀尔德微微一愣，连连苦笑：“辛德雷，如果我真的可以做到，也许会释放出更恐怖的恶魔……那和永夜会又有什么区别？”
“不，怀尔德，我们不知道是谁发明了长剑，它助长了罪恶的血腥杀戮，但也给善良的人带去了勇气。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工具本身没有善恶，终归是看用在什么地方！”
房间里的气氛，慢慢严肃起来，两位老人都陷入了沉默。
“辛德雷，我一直有个疑问，我们能想到的，难道教会想不到吗？圣司庭的主教们，虽然整天把信仰置于真理之上，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傻瓜。”
足足静默了好几分钟，怀尔德才轻声问了句。
……
历史只告诉人们，邪恶巫女布丽吉特隐藏了自己的亚女身份，用美色诱惑了达留斯皇帝，让永夜会的爪牙渗透到了帝国最关键的位置上。
第六次黑潮的大溃败，帝国之墙崩溃，对历史来说只是个既成的事实，也是个不堪回首的惨痛结果。但很少有人去探究那一夜之间，永夜会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帝国之墙发生了恐怖的坍塌。
大多数人都认为永夜会利用了腐银可以锈蚀金属的特性，但在三眼学会的眼里，和铅墙防线一体的石造要塞城墙，才是帝国之墙的根本，而不是那些固定在墙外的铅柱。
至今，三眼学会的矿物系保密仓库里，还保留着一份帝国之墙崩塌后收集的神秘残留物。为了带出这份永夜会作恶的证据，百年前的三眼学会和夜枭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百年来，一位位矿物系大教授们一直在苦恼，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揭开历史真相的职责也落在了怀尔德的肩头。
能够一夜之间摧毁帝国之墙，这需要多么恐怖的力量，这根本就不是腐银就能做到的事。所以，腐银锈蚀帝国之墙的说法，只是在掩盖背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