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激光在地面上挪动，为奔逃的两人指引方向。原本以为会把两人向急诊部大楼的大门引领，结果激光突然拐弯，往医院花坛去了。

“这是要我们走小门！”

孔成显然来过这家医院。这时，急诊部一楼大厅里发出了一阵丧尸吼叫。看样子确实没办法从大厅进入。

穿过小花园，两束手电筒白光迎面打来，“快跑！进门！”一个男人喊着，手中扔出了什么东西，拖曳着光越过孔成的头顶，只听见砰的一声，周围黑暗的墙壁泛起黄色火光。

燃烧瓶吗。嗯，很有医生特色的自制武器。

冲进金属门，哐哐门关上，两个保安马上上前，正打算直接动手搜查来者身体，应该是检查伤口，但又一眼看到静澜背着一把AK，吓了一跳，于是试探着问：“有人受伤吗？”

“没人受体外伤。不过这个女孩吓晕过去了。”静澜回答。

这时，楼梯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让路。”

一个中年女性的冰冷嗓音响起，紧接着，一楼靠大厅一侧的金属门发出哐啷的撞击声。

“这门还结实吗？不行搬点桌子顶死。”

一个保安回应女子道：“放心，这门比看上去结实。”

说着一行人拐过楼梯出现在静澜三人面前，领头一个白大褂女子，戴着口罩，后面两个男医生也戴着口罩。

“检查他们伤口了吗？”女医生问。

一个保安支支吾吾，看了静澜一眼。大概是提示“这家伙有枪”。

女医生看向静澜，上下打量一通。

明明目光已经移动到脸部，偏偏这时候问：“你的脚怎么了？”

眼睛真尖。静澜暗暗咋舌。

“脚踝外伤。摔跤时被金属垃圾割伤。”静澜即答。

女医生扭过头，“小刘，待会儿去了二楼记得带他去打破伤风。这个丫头是吓着了？”

静澜把小夜搁墙角放下。

“应该是。她本来会功夫的，杀死过丧尸。刚才……”

“刚才你们遇到夜魔了。你们晚上就不该出来……”

夜魔？静澜脑子里一震。

那不是丧尸游戏《消逝的光芒》里的怪物吗？只在夜间出现，极具威胁。

旁边的小刘可能看出了静澜的迷惑，笑道：“这个叫法就是从《消逝的光芒》里借来的。就是你们刚才遇到的变异丧尸，我们也是在前天才开始观察到，它们从晚上18点左右开始活动，23点至凌晨3点最活跃，3点后突然消失……不过数量其实不多，你们遇到这只，也只是我观测到的第6只，而且很可能有重复观测。”

静澜奇道：“你们刚才看着我们？”

女医生接话：“动静那么大，怎么会注意不到？我们一直有人拿望远镜观测周围的。”

随行的另一个男医生简单检查了小夜的身体，确认没有伤口，却饶有兴趣地观察起小夜的睡颜。

“没事就沟远点，有什么好看的？”女医生没好气道。

“这丫头……好像头发是自然白的，不是染发……”

女医生没有理他，“我们先上二楼——老徐，你最好再确认一下铁门牢靠……”

~

上楼途中，几个人交流了信息。

静澜尽可能清晰地描述了几个人的来龙去脉，以及昨晚遇到了什么事，现在为什么来这里。

太细的东西，比如可可吃了人肉，路易斯砸死了人什么的当然没必要说。

“还好你们停车场没遇到夜魔，不然够你们受的。”小刘听完停车场刚才发生意外的事情，随口一说，“你应该没多少子弹了吧？”

“有还是有的，不过确实要省着点用了。”

其实只剩下4发子弹了。但“快没子弹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不能随便透露给还不熟的人。

女医生是急诊科主任医师，名叫惠楚媛。她说自己本名惠思光，结果刚开始职业生涯时很不顺利，算命先生说她名字谐音“会死光”，克行医之事，因此改名惠楚媛，“会出院”，吉利许多，后来屡次妙手回春冥土追魂，职位便步步高升。

“扯远了。你叫什么名字？”惠医生问。

静澜如实回答。

“你母亲是寸丽吗？”

“嗯？……啊，是的。您肯定是注意到我的姓了……”

“她是我高中学妹。虽然当时我们不认识。不过那年头这地方没几个大学生，能走出去的，大家都会一传十十传百，相互之间还是能知道名字，然后知道去向，嫁谁娶谁。不过说起来，她是不是已经……？”

静澜轻轻叹气，“现在这个状况，也不忌讳谈死了。是的，我高中时她在广栖没了的。”

“敢干野外考察的都是狠人。”惠医生喃喃低语，静澜总觉得她联想到了些别的事情。

闲聊到此为止。

来到急诊科二楼，静澜发现这里聚集了不少幸存者，一些人看上去应该是病人，也有人看起来很健康，可能是慌不择路逃来这里的路人。

人们席地而坐，没啥讲究。

有人在睡觉，有人看着窗户外，不知道是在看月亮，还是在看路上的行尸走肉。

有人则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医院走廊里晃来晃去到处乱走，甚至已经撞在个断电的自助服务终端上，脚步还滑蹭了两下。

在一间办公室里，惠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小夜的身体，一切正常，或者说——

“反正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她的肌肉，手臂的，腿部的肌肉，我觉得有点异常，明明不粗壮，又好像很发达，一般人健身不会练成这个样子。头发更不用说了，明显不是白化病，甚至也不太可能是少白头，因为人的毛发结构和动物皮毛不一样，很难变得那么白，多多少少会泛黄和显灰，除非是染的——真不是染的？”

医生喜欢把话题扯远，好在总能马上刹车。否则她肯定当不了急诊科主任。

“来说正事吧。你们那有个警察受了枪伤，你想要我们这派医生去治，我们当然愿意治，但现在问题明摆着，在天亮以前，没人敢离开医院。”

静澜沉默，脑子里飞快想着各种可能的解决问题方法。

“医院还有救护车吗？”

“就知道你会想到这个。本来有三辆救护车，在13号到14号的时候，我们还有点热血沸腾地想当拯救苍生的英雄，一个劲接收幸存者，把救护车派出去接收伤员。结果最后三辆车都没回来，一楼有感染者混进人群，我们问了几遍都没人承认，最后大半夜发生变异……”

医生似乎想起些不堪描述的场面，眉头有些不自在。

“好在我也是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人，心还是狠的，赶紧让人锁死了楼梯间，还有人想坐电梯上来，我们拉断了电梯机房里的总闸，那电梯就卡在一二楼之间了。”

“里面的人呢？”跟过来的孔成问。

“确实有感染者。他们在里面咬来咬去，尖叫了半个小时才消停。”医生说。

“不过有个有意思的事情。”一边正在和别人闲聊的小刘又凑过来插嘴，“我天天凑电梯那，听电梯里那些丧尸的声音，有点奇怪，这两天它们好像消停很多了，像是要被饿死了似的。想想也是，哪有活蹦乱跳的东西，不吃不喝还不死的？诶可这就怪了，为什么外面大街上的丧尸一个个那么精神？按理现在没有活人上街，它们吃什么？啧啧啧，生物医学，博大精深，21世纪是生物科学的世纪，一点不假……”

医生有点烦他，挥手让他一边去，“就是这么残酷。现在我们只能把人当数据盘算。为了救一个人，搭上更多人性命，这种事情做不得。又不是《拯救大兵瑞恩》，何况瑞恩是老母亲最后一个儿子，重点关照还有点说头，你说的那个警察……”

医生可能意识到这样说下去不太对劲，会把人命赤裸裸地端出来比出个高低。

“如果你能想出办法，把我们的医生送过去，相对安全地送过去，我们就出手相救。不然，就只能等天亮。当然我实话实说，按照你的描述，天亮以后，那个警察基本没活头了。”

说话间，小夜缓缓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眯着眼睛。

“眼睛近视吗？”医生问。

“刚才眼镜弄丢了。”静澜说。

“这好办。眼科在门诊三楼，从那边天桥过去到门诊二楼，上到三楼，让雷医生给她配副新眼镜就行。”

“磨镜片要机器吧？现在没电怎么办？难道手磨？”

“你当我们的眼科医生是斯宾诺莎吗？我们还有几个备用电源，说白了就是大型充电宝，有一千多瓦功率。还有柴油发电机，不过先省着油吧。”

“那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们才好。”

再看向小夜，她依然一脸茫然，空洞的眼睛里好像有某种恐惧在攒动。

“你刚才怎么啦？虽然那玩意儿确实吓人，你也不至于当场宕机啊？！”

静澜伸手掐了掐少女的脸蛋。

少女突然瞪大眼睛。

紧接着，非常吓人地一下子扑到静澜怀里。

“诶诶诶？大家看着呐！”

少女浑身颤抖，仿佛刚刚经受冷风吹拂。

“还回去……让我还回去……”

“还回去什么？”

她依然惊惶地颤抖着，并不言语。

静澜能做的只有把她轻轻抱住，抚摸少女的后脑勺。

“我们现在是安全的，什么也不用害怕。”

小夜逐渐平静下来。

“我知道。”

她如此回答。

她害怕的不是那个怪物。静澜暗忖。

那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