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早上是从商会二楼的矮桌上的文件堆中醒来的,深秋的清晨很冷,风乎乎的吹过残月的脸颊,吹得纸张散了一地。
“啊…啊啾!”
残月打了个喷嚏,蜷了蜷冻得发僵的手指,她撑着矮桌慢慢起身,腰间的大尾巴不自觉地缠上腰腹,试图挡住些寒意。
“好冷啊……这几天都这样,哈∽”
残月抬手揉了揉冻得发麻的鼻尖,狐尾又往腰腹紧了紧,毛茸茸的尾尖扫过散落的文件,带起几片写满字迹的纸页。
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一张印着“御前家药材贸易清单”的卷宗,就被纸角划破了指腹,细小的血珠渗出来,落在墨字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嘶……”
她倒抽口冷气,把出血的手指塞进了嘴,残月含着指尖,舌尖抵着那点细小的伤口,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唾液漫开。
她挪到纸窗前,指尖轻轻推开一条缝,深秋的晨雾立刻钻了进来,带着露水的凉,扑在脸上像浸了冷水的纱。
窗外的街还没完全醒,只有街角卖热年糕的路摊位冒起暖黄的烟,木槌捶打年糕的“咚咚”声隔着雾传过来,钝钝的,却透着点烟火气。
她盯着那团暖烟看了会儿,有些担心的自言自语道:
“最**安京的‘四文屋’变多了啊……以前不应该只在江户才有的吗?……嗯,有点想吃天妇罗和关东煮了,等一下去街上看看吧!”
“四文屋”在1780年后,碳炉普及,路边摊兴起,天妇罗、寿司、关东煮等小吃流行,这些小吃当时被称为“四文屋”,因任何小吃一律四文钱而得名。
指腹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疼,她松开嘴,看着指尖那点已经凝固的血痂,索性走回矮桌前,蹲下身把散落的纸页一张张捡起来。
狐尾垂在身侧,毛茸茸的尾尖帮着把被吹到角落的几张纸勾回来,她把清单放在最上面,又找了块墨端压在纸堆角,免得风再把它们吹乱。
收拾完才想起还没换衣服,便从衣柜里翻出件掺了羊毛的浅褐襦裙,外面罩了件厚实的靛蓝羽织,狐尾刚好能从羽织下摆的缝隙里露出来,轻轻扫过地面时,带起一丝暖绒绒的痒。
下楼推开纸门时,“吱呀”一声在晨雾里荡开,凉雾立刻裹了上来,把她的发梢染得润润的,连睫毛上都沾了点细小的水珠。
沿着石板路往街心走,街角年糕摊的暖烟更浓了,摊主大叔挥着木槌的动作映在雾里,“咚咚”的声响比刚才更清晰,混着糯米的甜香飘过来。
“残月夫人,早啊。”
卖年糕的大叔放下木槌,笑着朝她点头,刚才还围着摊位的几个孩童,也被家里长辈轻轻拉到一旁,小脸上满是好奇地望着她身后那条摇摇晃晃的狐尾。
她赶紧弯了弯腰回礼,耳尖悄悄泛红,快步往前走,生怕再耽误人家做事。
走没几步,迎面过来两个在商会做苦力的伙计,看到她立刻停下脚步,双手交叠在身前深深一鞠躬:
“残月夫人!您今天怎么亲自出来了?要是需要添置东西,吩咐小的们去办就好。”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逛逛。还有,一次喊我大小姐就行,不必叫我夫人。”
她摆了摆手,声音都轻了些——自从那天起,总有人喊她“夫人”,可她还是习惯像以前一样,揣着几文铜板在街上慢慢逛。
狐尾轻轻扫过木屐后根,像是在帮她掩饰窘迫,她匆匆说了句“你们忙吧”,便绕开两人往前走。
残月脚步顿了顿,有些无措地捏了捏羽织的袖口——她不过是想出来买份天妇罗和关东煮,怎么连挑着菜筐的阿婆、推着木车的货郎,见了她都要停下脚步,微微躬身问好。
“好烦呐。”
残月小声嘟囔着,加快脚步往巷尾走,只想赶紧找到走的摊子,躲躲这份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恭敬。
晨雾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洒下来,在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身后的狐尾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扫过落在地上的银杏叶,带起一阵沙沙的响。
转过街角,果然看到两家紧挨着的路边摊,左边的摊子支着碳炉,油锅里正炸着天妇罗,金黄的虾壳在油花里翻滚,香气裹着热气飘得老远;右边的摊子上摆着口大砂锅,关东煮的汤咕嘟冒泡,萝卜、昆布结和鱼丸在汤里轻轻晃动,昆布的鲜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老板娘,两份天妇罗,再来三串关东煮!”
她快步走到摊前,刚要掏钱,那高瘦的女摊主却先笑着躬了躬身:
“残月夫人来啦?您先坐着等,我这就给您做最好的,钱就算了——上次您让御奉行给我们这些小摊子免了半个月的摊位费,我们还没谢您呢!”
“不行不行,该给的钱得给。”
残月赶紧把四文钱递过去,却被摊主推着往旁边的高脚凳上,
“您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多来几趟就是!”
她坐在高脚凳上,看着那矮胖的女摊主麻利地把炸好的天妇罗装盘,又转身从砂锅里舀出两颗浸得透亮的萝卜、三串鱼丸,递了过来:
“夫人您趁热吃,这萝卜我煮了一早上,保证入口就化。”
残月接过木盘,指尖触到温热的边缘,心里软乎乎的,明明是她该谢摊主肯收她的钱,对方却总记着她的好。
她咬了口天妇罗,酥脆的外皮在齿间裂开,里面的虾肉嫩得能挤出汁,混着淡淡的紫苏香,瞬间驱散了晨寒。
“唉……明明说过,张口闭口都是夫人,一点都不好听,还不如大小姐来的直接。”
她小声叹气时,尾巴生气地在凳腿上轻轻扫了扫,带起片落在地上的枫叶。
刚要咬第二口天妇罗,就见隔壁关东煮摊的摊主端着碗热汤走过来,笑着往她面前递:
“夫人,刚熬好的昆布汤,您就着天妇罗吃。养胃,暖身子!”
残月赶紧放下筷子去接,接过后又对老板娘说:
“下次……麻烦你还是叫我大小姐比较好。”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残月右手中指上的戒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您不是结婚了吗?叫夫人应该可以吧?”
残月猛地一顿,耳尖的红瞬间漫到脸颊,连握着汤碗的手都轻轻晃了晃,温热的昆布汤差点洒出来。
她摸了摸中指上的彼岸花花戒,说:
“不……”
她声音放软,尾尖悄悄绕住凳腿,像是在找支撑,
残月指尖轻轻摩挲着花戒的花瓣纹路,冰凉的藤蔓在掌心捂得发暖,耳尖的红慢慢褪去,只剩眼底泛着的细碎水光,那是想起三天前神社场景时,没忍住漫上来的湿意。
“这应该不是婚戒吧……”
她声音放轻,尾尖不自觉缠上凳腿,把枫叶扫到脚边,
“是三天前在伏见稻荷神社,满月给我的。”
“那天父亲逼我跟一个阴暗的公子哥拜堂,她戴着狐狸面具闯进来,差点把整个神社都毁了……”
她咬了咬下唇,指尖按在戒指花心,仿佛还能摸到当时满月的力量,
“那些赤羽家的武士围着她,她砍倒了好多人,连式神都被她斩杀了。”
“可后来……我后背中了公子哥的毒箭,满月为了救我,力量消耗得厉害,超负荷差点变成怪物。……”
说到这儿,她的狐耳轻轻耷拉下来,声音发颤:
“她在彼岸花田里给我套上这枚戒指,说要拴我一辈子,结果自己就昏过去了……”
“还有我父亲……”
她垂眸盯着木盘里没吃完的天妇罗,指尖攥得发白。
“那个公子哥就把毒下在抹茶里,那天早上父亲和他喝茶时就……仆人发现时,只看到他冰冷的样子。”
尾尖扫过地面的力度重了些,带起更多枫叶,却又很快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现在御前家的事堆成山,我得撑着处理,可我总想着满月醒没醒……她答应过要跟我成家的。”
话落,她抬手摸了摸花戒,忽然笑了笑,狐耳又轻轻竖起来一点:
“不过她给我的戒指很暖,像她抱着我时的温度,我戴着它,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哎?不对!我为什么会跟你们讲这些!?”
两位老板娘对视一眼,关东煮摊的女摊主先放下手里的长筷子,凑了过来,说道:
“大小姐这是把心事憋太久啦,跟我们说吧,没事的。”
天妇罗摊的老板娘也跟着笑,用油纸包了份刚炸好的虾天妇罗递过去:
“那公子哥不是好东西,将军大人的事……唉,也是命苦。但你看,满月他呀,为了你连命都敢拼,这戒指啊,比真婚戒还金贵呢!”
由于这两位根本不知道“百合”这种东西,所以把满月当成男的了。
残月捏着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油香,耳尖的红又悄悄漫上来,狐尾不自觉地绕了绕凳腿,两只狐耳耷拉着:
“真的吗?呵呵∽她帮我戴上去的戒指,到现在都没取下过。”
她把剩下的天妇罗塞进嘴里,酥脆的外皮混着暖意咽下去,心里的沉郁散了些。
攥着油纸包起身时,发鬓间的钻石耳坠晃了晃,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双手交叠在胯前,鞠了个躬,说道:
“谢谢款待!我就先走了。”
残月转过身,靛蓝羽织的下摆扫过脚边的枫叶,带起细碎的沙沙声。
晨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透过沿街的枫树枝桠,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金纹,落在她踩着木屐的脚边,暖得像刚晒过的被子。
满月抬起手摸了摸身后的束带,那蝴蝶结还是昨天急着出门时女仆随便系的,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每天绑蝴蝶结,对与其他人来说,这是一个很不承认婚姻的方式,但残月无所谓。
“明明……都戴了戒指,却连算不算结婚都不知道。”
她小声嘀咕,狐耳软塌塌地贴在发间,尾巴晃晃悠悠的。
眼神又注意到中指的彼岸花花戒,嘟起嘴嚷着:
“笨蛋满月……”
她轻轻跺脚,耳尖却悄悄泛红,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混着枫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在晨光里织成软乎乎的调子。
刚拐过商会所在的街角,就见一伙计正站在商会门口,看到她立刻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额角沾着点薄汗: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鸳鹭家刚派人来传信,说……说满月小姐醒了之后,还问起您什么时候过去呢!”
“问我了?”
残月手里的油纸包差点滑掉,狐耳“唰”地竖得笔直,尾巴也不晃了,死死绷在身后,
“她……她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身体不舒服?”
小五挠了挠头,把纸条递过去:
“您自己看看吧,先把商会的急事处理完,晚上过去也不迟。”
“嗯……虽然现在回去也不迟,但还是先把工作处理完吧!……”
残月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手下吩咐道:
“要是第一时间有情况,及时回来跟我说。”
“是!”
手下领命而去。
残月望着手下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如此渴望能立刻回到满月身边,亲眼看看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想抱住她,感受那真实的温度。
但她也明白,自己肩负着家族和商会的责任,在这关键时期,不能轻易离开。
“残月大小姐,这是这次合作的契约,您过目一下。”
一位商会管事递上一份文书,打断了残月的思绪。
残月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接过契约,再次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只是,在处理事务的间隙,她的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满月所在的地方,心中默默祈祷着满月能快快康复,她们能早日重逢。
商会的事接踵而至,一件又一件的事务等待着残月的处理,忙得她那是晕头转向。
不过,残月也越干越娴熟,手中的毛笔却被用来写的太多,毛已经炸开了。
残月看着那支毛已炸开的毛笔,微微皱眉,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上二楼的窗台边的桌旁,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想要透口气。
窗框上的风铃“叮当"的响,阳光洒在她身上,却驱散不了她满心的疲惫。
商会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本是繁华的景象,可在残月眼中,却显得有些模糊。
她的心思,依旧系在满月身上。
“满月,我真想见你啊,唉……”
残月对着窗外轻声呢喃,狐耳也垂了下来,仿佛满月能听到她的话语。
这时,又有她的一名秘书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叠文件,
“残月大小姐,这是近期各商铺的营收报表,需要您签字确认,还有,关于与报表,需要您签字确认,还有,关于与南行商会与东洋商会的合作谈判,除了南行外,东洋还提出了一些新的条件,您请过目。”
残月转过身,看着那厚厚的文件,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她接过文件,快速翻阅着,一边看一边说道:
“告诉东洋,合作条件可以再谈,但我们的底线不能动摇。关于营收报表,我会尽快签字,你先放这儿吧。”
手下应了一声,刚要离开,残月又叫住她:
“对了,再派个人去看看东洋商会那边有没有新情况传来,要是有合作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残月大小姐。”
手下匆匆离去。
残月坐回矮桌前,看着那堆等待处理的事务,再次拿起毛笔,尽管笔尖已炸开,但她还是坚定地蘸了蘸墨,继续书写起来。
每一笔落下,都带着她对家族和商会的责任,也带着她对满月深深的牵挂。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来到最上空,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商会大厅的地面上。
残月终于处理完了手头的大部分事务,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就在这时,那名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手下再次匆匆跑来,还未进门便喊道:
“残月大小姐,东洋商会传来消息,可以合作,还询问您什么时候去呢。”
残月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她轻声说道:
“告诉他们,你代我向凉奈小姐问好,就说我这边一忙完,立刻回去。”
手下离开后,残月看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心中默默想着:
‘满月,再等等我,等我处理好这些事,就马上回到你.....’
“先去吃个饭吧,累死了~”
残月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和服,迈步走出了商会,一个黑色身影却掠过桌前的窗台。
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可她却无心欣赏这繁华景致,满脑子都是满月的身影。
不多时,她来到家居酒屋前, 这家店是她的一位好友所开,平日里她常来此处,倒也能寻得片刻安宁。
她刚踏入店门,熟悉的暖光与饭菜香气便扑面而来, 屋里没多少人,估计是还没到喝酒的时候吧。
“呦!残月小可爱,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小姐吹来了?”
一名黄瞳褐发的猫娘,热情地在进门的吧台后招呼着,她的脸上洋治亲切的笑容。
残月微微点头,回以一个疲意的微笑:
”嗯!寺花,还是老样子,给我找个安静点的位置。”
她心领神会,带着残月来到吧台前一个靠窗的角落。
残月坐下后,绪月很快便送上了一串烧葱招烧鸟、一碗茶泡饭和两壶清酒。
残月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地扒了几口。
这时,寺花端着盘新出炉的炸串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月月,你今天看起来很累啊,是不是商会的事太忙了?”
绪月关切地问道。
残月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道:
“唉……是啊,最近事情特别多,忙得我晕头转头的。”寺花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残月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这戒指真漂亮啊,前天听说你结婚了,是吗?”
残月下意识地握紧右手, 眼中闪过一抹温柔,轻声说道:
“这是我的爱人送给我的,她叫满月。”
说起满月,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疲意的脸攀上一抹红。
“满月?没听你说过唉?看来她对你很重要。”
绪月笑着说道。
残月轻轻点头,眼中满是深情:
“嗯,她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这枚戒指,不仅是她的心意,更是我们间的承诺,改天带你去见去见见她。”
她将手放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戒指传递来的温暖。
寺花微微挑眉,打趣道:
“哦~ 什么承诺这么重要?能让你这么宝贝这戒指。”
残月脸颊微红,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说道:
“她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 都会在我身边,保护我,
这枚戒指,便是我们承诺的见证。”
寺花听闻,眼中满是羡慕。
“真好啊,能有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是你的福气。看你这么在意她,想必她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
强月轻笑了笑,抬头望向窗外,仿佛能透过这层层重叠的建筑,看到满月正在等着她。
“是啊, 我也希望能快点处理完手手头的事,回到她身边。”
说完,她端起酒轻轻抿了一口清酒,思绪再次飘向了满月所在的地方御前家。
绪月看着残月脸上流露出的深情,心中也不禁为这份真挚的情值所打动道, 她微微向前倾身,眼中带着笑意说: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能感受到你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了。满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还挺懂浪温的的嘛,用这么一枚特别的戒指许下承诺。”
残月轻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眼中满是对满月的眷恋。
“她一直都是这样,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总能在不经意间给我惊喜和感动,一个容易让我暖心的女孩子罢了。
“女、女孩子!?”
绪月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
“哎呀,我还真没料到呢~不过这有什么关系,真心相爱的人,又怎会被性别所束缚,看你提起她时那幸福的模样,就知道你们一定很甜蜜。”
寺花看似平静的端起桌上的酒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沿在指尖压出一道浅痕。
她垂眸看着杯中晃荡的清酒,清白的酒液里映出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嘴上却仍挂着笑,只是那笑意比刚才淡了些,轻抿一口后,感慨道:
“是啊,能遇到这样心意相通的人,确实难得。”
话音刚落,她便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涩。
以前残月来店里,总是拉着她絮絮叨叨说商会的琐事,偶尔抱怨几句父亲的严苛,那时她总觉得自己是残月最亲近的人,能分享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可现在,残月的眼神、语气,全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连提起“满月”两个字时,尾音都带着软乎乎的暖意——那是独属于另一个人的、她插不进去的世界。
她伸手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指尖碰到酒壶冰凉的瓷壁,才勉强压下喉间的酸胀:
“说起来,你以前总喜欢喝我做的甜腻红豆年糕汤,上次我特意给你留了,你却没来。”
话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像是在提醒着两人过去的亲近。
残月愣了愣,才想起前些天忙着处理父亲后事,确实忘了和寺花约好的事,连忙道歉:
“对不起啊寺花,那阵子实在太忙了……等我下次有空,一定来喝你做的红豆汤。”
寺花看着她诚恳的模样,心里的涩意又淡了些,却还是忍不住酸了一句:
“下次?下次你怕是又要陪那位满月小姐吧?毕竟人家是你的爱人,你肯定恨不得天天陪在身边。”
她说着,故意朝残月的戒指抬了抬下巴,语气里的嫉妒像撒了几滴柠檬汁,轻轻落在两人之间。
残月耳尖微红,知道寺花是有些在意了,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不会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啊。等满月好点了,我就带她来见你,让她也尝尝你做的炸豆腐串,她肯定会喜欢的。”
寺花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里那点别扭终于散了些,却还是轻哼一声,拿起一串炸豆腐递过去:
“算你还有点良心。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只是递炸串的手,却悄悄避开了残月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像是在刻意避开那个让她有些嫉妒的“承诺”。
残月看着递到面前的油炸豆腐皮,狐耳瞬间竖了竖,刚才还没什么胃口的模样立刻消散了大半。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串签,感受到裹着酱汁的外皮还带着温热,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还是你最懂我,知道我就好这口。”
她咬下一块豆腐皮,外皮带着点焦香的韧劲,咬破后里面的豆腐皮却软得能抿化,甜咸的酱汁在舌尖漫开,连带着刚才处理公务的疲惫都轻了些。
寺花坐在对面,看着她难得放松的模样,嘴角的笑意真切了些,却还是故意逗她:
“就知道提她,吃块你最喜欢的东西都能想起她!早知道我就不给你留了,省得成了你们秀恩爱的‘工具’。”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把自己面前那串没动过的油炸豆腐皮也推了过去,
“喏,这个也给你,看你刚才没吃饱的样子。”
残月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左咬一口右咬一口,狐尾摇摇晃晃,随着她低头咀嚼的动作,偶尔轻轻蹭过地面。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寺花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又好笑地递过一杯温茶,
“刚炸好的东西很油,配着茶解腻。”
残月接过茶杯,含糊应了声“知道啦”,却还是没放慢速度。
直到把两串油炸豆腐皮都吃完,才捧着茶杯长长舒了口气,耳尖的绒毛都透着满足:
“还是你做的最好吃,外面摊子上比这总少点味儿。”
寺花挑眉,故意逗逗她:
“现在才知道我做的最好吃?刚才满脑子都是满月小姐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这比外面摊上好吃的炸豆腐皮!?”
这话让残月耳尖瞬间泛红,她放下茶杯,手指挠了挠脸:
“我……我就是觉得,她要是在,肯定也会喜欢。”
说着又赶紧补充,
“但你做的,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
见她急着解释的模样,寺花也不再逗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残月的嘴角:
“行了,知道你没忘。不过你也别总想着她,自己也得好好吃饭——看你这阵子忙的,都瘦了,胸也会不长的哦∽”
“寺花你怎么说这个!”
残月瞬间炸了毛,耳尖涨红,慌忙抬手捂住胸口。
她小声抗议道:
“我、我只是忙得没好好吃饭,才不是故意瘦的……”
寺花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指尖戳了戳她面前的空气:
“逗你的啦,看你急的。”
笑够了,才收敛神色,语气软了些,
“不过说真的,你要是总这么熬,满月小姐醒了看到你这模样,肯定要心疼的。”
提到满月,残月的耳根才慢慢褪去红意,眼神也柔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戒指上的花瓣纹路,声音很轻:
“她醒了的,鸳鹭家的人说,她还问我什么时候过去呢。”
说到这儿,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了弯,
“我得赶紧把商会的事处理完,早点去见她。”
“那正好。”
寺花忽然起身,转身往走,
“我给你装些红豆羹,带回去吃。”
她的声音从吧台后飘出来,带着点轻快的语气:
“上次熬的方子,加了点桂圆,补气血的,刚好给你补身子。”
谢谢你啊寺花,总是这么照顾我。”
“跟我还客气什么。”
寺花笑了笑,没一会儿,寺花就端着个黑色木食盒走过来。
残月连忙接过食盒,轻声说:
“还是要谢谢你的,那——我就先回商会了。”
寺花揉了揉她的头发,狐耳被碰得轻轻晃了晃。
“急什么,再坐会儿喝口茶再走也不迟。”
寺花按住她的肩膀,把刚温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你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多歇片刻也耽误不了事——再说,你现在慌慌张张的,回去处理公务也容易出错。”
残月看着杯中泛起的茶沫,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又坐了下来。
手指抚摸着木食盒的纹路,里面的温热透过盒壁传过来,像团小小的暖炉,让她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了些。
“对了,”
寺花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翻出个油纸包递过去,
“这里面是中午我吃剩下的金枪鱼鱼腹,你带回去当夜宵吃。处理文件累了就吃两块,比空着肚子强。”
残月接过油纸包,心里又暖了几分: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替我想着。”
“谁让你是我的好朋友呢。”
寺花笑着眨了眨眼,
“快喝吧,茶要凉了。等你忙完商会的事,记得早点去见满月小姐,别让人家等太久。”
残月点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最后一点疲惫。
她起身把油纸包放进食盒,对寺花鞠了挥了挥手:
“那我真的走了,下次再来找你吃油炸豆腐。”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寺花挥挥手,看着她抱着食盒快步走出店门,直到那抹靛蓝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收拾起桌上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