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米蒸腾出的雾气混杂着各色菜肴的香气，弥漫在喧闹的空气里。

弟子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从剑法心得聊到坊间趣闻，构成了这修行世界里难得的凡俗一景。

当叶尘端着餐盘，寻了一处偏僻角落坐下时，周围的喧闹声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邻桌的谈笑声低了下去，更远处的几道目光不着痕迹地投来，带着敬畏、好奇，以及一丝探究。

自从问道湖打榜，以及他与小小的风波之后，叶尘这个名字，更加响亮。

叶尘对此恍若未觉。他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动作不快不慢，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邻桌一位看起来颇为健谈的内门师兄起身准备离开时，叶尘才放下筷子，开口道：“这位师兄，请留步。”

那师兄身形一顿，回头看见是叶尘，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连忙躬身道：“叶尘师弟！你……你是在叫我？”

“嗯，”叶尘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想向师兄打听一件事。”

“师弟但说无妨！但说无妨！”那师兄受宠若惊，连忙又坐了回去，姿态放得极低。

“关于北大陆的宗门大比，师兄可知晓一二？”

“宗门大比？”那师兄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说道：“师弟你竟然不知道吗？也对，你入宗时日尚短。这可是咱们整个北大陆修仙界的盛事啊！”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大比每五百年才举办一次，由我们紫霄剑宗和青云圣地轮流主办。算算日子，今年，正好轮到我们宗门了！”

叶尘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没有接话，示意他继续。

“到时候，不止是两大顶级宗门，北大陆所有的二三流宗门，甚至一些成名已久的散修，都会前来观礼或是参加！”那师兄越说越是激动，“师弟你可以去宗门南边，靠近紫霄城的那片演武场看看，宗门已经开始修缮扩建了，那场面，啧啧，壮观得很！”

“请问还有多久？”叶尘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师兄掐指算了算：“大概……还有三年吧。”

他嘿嘿一笑，看向叶尘的眼神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期待，“师弟是想参加吗？也是，以师弟你在筑基境的天纵之姿，同境之内，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到时候定能为我宗门夺得头筹！”

叶尘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拱了拱手：“师兄谬赞了。”

“哪里哪里！”那师兄连忙摆手，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枚光滑的传音玉简，双手递了过来，“师弟，这是我的传音石。日后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随时可以找我，师兄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消息灵通！”

叶尘看了那玉简一眼，还是收下了。

“多谢。”

他起身，微微颔首，算是告别。

那师兄恭敬地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食舍门口，才长舒一口气，与同伴激动地议论起来。

叶尘信步走在返回剑苑的路上。

沿途，那些投来的视线比食舍中更加密集。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背后的情绪，却无心去理解。

他就像是走在一片与自己无关的森林里，周围的树木再如何繁茂，于他而言，也只是风景。

他没有回剑苑，而是熟门熟路地，再次登上了那座废弃的观星台。

这里的风依旧清冷，带着高处的孤寂。

叶尘在石台边缘坐下，俯瞰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宗门景象。

三年。

这个时间单位，对于普通修士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

但对于叶尘来说，却是一个明确的，无法回避的期限。

一个处理麻烦的期限。

他其实对那所谓的大比毫无兴趣，无论是参加，还是观看。

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是去问道湖底，闭关个几十年，将修为彻底稳固，顺便……也让这颗愈发纷乱的人心，沉淀下去。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想起了小小。

他可以想象，若是自己再次毫无征兆地消失，哪怕只是短时间，那个女孩会陷入怎样的疯狂。

那份刚刚用一道伤口换来的脆弱平衡，会瞬间崩塌成更深的深渊。

他不能走。

那么，三年后，萧琉璃和灵清霜的到来，便成了必须面对之事。

昨夜，那两封信带来的混乱思绪，此刻在冷风的吹拂下，似乎变得清晰而简单。

她们……只是不理解罢了。

不理解他为何要离开，不理解他所追寻的道路与她们的不同。

叶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太初剑尊的，绝对理性的光芒。

那就告诉她们好了。

等她们来了，便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道路，全部说清楚。一次不行，就说两次。她们或许会一时无法接受，会愤怒，会不解。

但时间，会抚平一切。

数年，数十年，当她们有了新的天地，新的见闻，自然会渐渐明白，当初的执念是何其渺小。

这便是他的答案。一个在他看来，直接、有效的答案。

叶尘并不知道。

他这个源自神性逻辑的、自认为“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究竟有多么的……天真与傲慢。

他只是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收回远眺的目光，重新站起身，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风声，似乎在低语着什么。

他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