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栗埋在干草堆里,听着洞外的动静渐渐平息,只有风卷着雪沫子,打在枯枝上簌簌作响。她能感觉到夜璃的气息就在洞口,沉稳而坚定,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危险隔绝在外。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夜璃才弯腰钻进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伸手拨开阮栗头顶的干草,指尖冰凉:“出来吧,都处理完了。”

阮栗刚探出脑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洞外的雪地上,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被拖到了远处的沟壑里,雪被染成了暗红色,清玄道长正用铲子往血迹上撒雪,试图掩盖痕迹。而夜璃的袖口还在滴着血,顺着指尖落在雪地上,晕开一小朵凄厉的花。

“他们……”阮栗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冲着灵髓来的死士。”夜璃用雪擦着短刀上的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留着只会更麻烦。”

清玄道长叹了口气:“这些人是‘血影阁’的,为了灵髓什么都做得出来。前几日已经屠了西边的柳家村,就因为村民不肯说出灵髓的下落。”

阮栗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柳家村的张婆婆,上次还送了她一篮刚蒸好的红薯,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张婆婆她……”

清玄道长别过脸,声音艰涩:“没躲过。”

阮栗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唇没让它掉下来。她攥紧手里的石子,铜叶硌得掌心生疼,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点心里的钝痛。

夜璃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灵髓根本不存在。”

阮栗愣住了。

“那是百年前一个修士编的谎话,目的是为了让各路人马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利。”夜璃扔了擦刀的雪团,“我查过古籍,所谓‘提升百年修为’,不过是吸收了他人灵力后的短暂虚涨,用不了多久就会反噬,爆体而亡。”

清玄道长点点头:“我也听说过这个说法。血影阁被利益冲昏了头,才会信以为真。”

阮栗怔怔地站在雪地里,忽然觉得很荒谬。那些人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杀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家园,到底图什么?

“走吧。”夜璃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里不能待了,血影阁的人会顺着踪迹找过来。”

阮栗被她拉着往前走,回头看了眼柳家村的方向,心里默念:张婆婆,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清玄道长跟在她们身后,忽然说:“我知道一个隐蔽的山洞,在黑风崖后面,血影阁的人绝对找不到。”

夜璃点头:“那就去那。”

一行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往黑风崖的方向走去。雪越下越大,很快掩盖了他们的脚印。阮栗走在中间,左边是夜璃牵着她的手,右边是清玄道长不时递过来的暖手炉,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走到半山腰时,阮栗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夜璃回头。

阮栗指着路边一棵被砍断的桃树,树干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栗”字。那是她上次来这里摘桃时,一时兴起刻的。

“我想把它移走。”她蹲下身,抚摸着断裂的树干,“说不定还能活。”

夜璃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唤来清玄道长:“帮忙。”

清玄道长懂些园艺,很快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将桃树连根挖起,用草绳缠好根部:“这树伤得重,移活不容易。”

“试试吧。”阮栗抱着树干,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希望,“就像张婆婆说的,只要根还在,总有开花的那天。”

夜璃看着她怀里的桃树,又看了看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袍子上还带着夜璃的体温,混着淡淡的雪松香,瞬间驱散了阮栗身上的寒意。

“别冻着了。”夜璃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阮栗的心尖上。

阮栗抬头,撞进她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映着漫天飞雪,也映着小小的、抱着桃树的自己。她忽然想起夜璃说过的话——“等开春了,把这些刻了印记的石子埋在树下,说不定能长出会结果的树”。

原来,有些温柔,从来都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藏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里。

黑风崖的山洞果然隐蔽,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洞里干燥温暖,还能看到外面的雪景。清玄道长生起一堆火,夜璃则在洞壁上凿出一个凹槽,把那棵桃树放了进去,又找来积雪化成水,一点点浇在根部。

阮栗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灵髓是假的,那些杀戮是荒谬的,但此刻的温暖和坚持,却是真的。

火堆噼啪作响,映得洞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清玄道长给每个人递了块热饼:“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阮栗咬了一口饼,忽然笑了:“这饼的味道,像极了我第一次见夜璃时,她给我烤的野山芋。”

夜璃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那时候你抢了我的山芋,还说是自己烤的。”

“哪有!”阮栗脸一红,“明明是你说‘给你吃吧,我不饿’。”

清玄道长笑着摇头:“你们俩啊,从那时起就注定要缠在一起。”

夜璃没反驳,只是往阮栗手里塞了块烤得更焦的饼:“这个更脆,你爱吃的。”

阮栗接过饼,心里暖烘烘的。洞外的雪还在下,洞内的火光明明灭灭,却照亮了每个人眼底的安宁。

阮栗忽然想起夜璃刻在铜叶上的字——“栗与璃,共此生”。以前她总觉得太肉麻,现在才明白,所谓“共此生”,不一定是要轰轰烈烈,或许就是这样,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守着一堆火,吃着同一块饼,看着彼此眼里的光,就够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石子,铜叶上的“栗与璃”在火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她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字,在心里悄悄说:张婆婆,你看,我们还在,希望也还在。

洞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鸟鸣,像是在预报着,寒冬总会过去,春天,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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