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的意识在痛苦和自我否定中浮沉,每一次灵力的艰难运转都伴随着神魂撕裂的痛,那是心魔反噬的结果。
求死的念头并未消失,它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低声诱惑着她放弃这无谓的挣扎。
“太痛苦了…放手吧…”
“死了…就解脱了…”
“你活着…只会继续伤害她…”
这些声音无处不在。
然而,每当她想要顺从那股引力,任由意识沉入黑暗时,总能感受到那双紧紧抓住她的手,那紧贴着她微微颤抖却又无比温暖的身体,以及那持续不断,即便带着哭腔也绝不放弃的灵力输送。
“…不准睡…”
“…撑住…”
“…我们一起…”
晴晚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但她固执地重复着,像是虔诚的信徒念诵着唯一祷文。
她的灵力也早已接近枯竭,脸色发黑,显然也在承受着煞气侵蚀的巨大痛苦,可她环抱着疏月的手臂却没有一点松懈,反而越来越紧。
“她…也在痛苦…”
“是因为我…”
这个认知像针一样刺着疏月麻木的心。
“我若死了…她真的会陪我一起死吗?”
“这个傻子…她真的做得出来…”
她凭什么…凭什么在那样伤害了她之后,还要让她承受陪葬的痛苦?
她有什么资格…拖着这个本该有无限未来的女孩一起坠入地狱?
源自最深处责任感的东西,开始艰难地破土而出。
那是对他人生命的沉重分量,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仅仅关乎自身存亡后,产生的另一种形式的压力。
这份压力,沉重得让她窒息,却也…奇异地拉住了她不断下坠的灵魂。
她极其缓慢地开始更主动地配合晴晚的灵力引导。
尽管每一次细微的调动都如同刮骨疗毒,但她不再完全被动地承受。
晴晚立刻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她惊喜地抬起头,即使视线因泪水变得模糊,她也努力想看清疏月的脸:“疏月?你…你醒了?”
疏月没有力气回答,也无法睁开眼,但她用尽所有力气,轻微回握了一下晴晚的手。
只是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让晴晚瞬间泪如雨下!
“太好了…太好了…”她语无伦次,将脸深深埋进疏月的颈窝,滚烫的泪水再次流淌下来,但这一次,带着劫后余生的希望。
她不再仅仅是盲目地输送灵力,开始尝试着更精细地引导,利用两人同源的寂心剑诀基础,艰难地构建起一个更有效的双循环微弱防御,共同抵御着外界无孔不入的煞气。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无声的默契开始在绝境中滋生。
“活下去…”
“至少…要让她活下去…”
这个念头,取代了纯粹的求死,成为了支撑她残存意识的新支柱。
虽然依旧源于愧疚,却导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就在两人几乎耗尽全力,那微弱的双循环也即将再次崩溃之际。
裂隙上方,隐约传来了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
以及一些模糊的呼喊声!
晴晚猛地抬起头,眼眸中爆发出强烈光彩!
“来了!他们来了!疏月!你听到了吗?!救援来了!”她激动地摇晃着怀中的人,声音因为极其喜悦而再次哽咽。
疏月也依稀听到了那些声音,感受到了几股强大的的灵力正在快速接近,试图穿透浓稠的煞气。
“得救了吗…”
“她…能得救了…”
这个念头让她紧绷到极致的心神微微一松。
而就在这心神松懈的刹那,一直靠意志强撑的身体终于达到了极限,一直艰难维持的微弱循环骤然中断!
煞气找到了突破口,猛地加剧侵蚀!
疏月身体剧颤,再次喷出一口黑红色的淤血,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而那一直紧握着晴晚的手,轻轻松开。
“疏月!”晴晚惊慌失措,死死抱住她软倒的身体,朝着上方声嘶力竭地哭喊!
“快!快救她!她不行了!求求你们快一点!”
上方传来的灵力波动更加急促,一道带着净世气息的白光和清越急切,稳定心神的笛声终于艰难地撕开了浓稠的煞气,如同破开乌云的光柱,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笼罩下来!
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晴晚那张布满泪痕血污写满了绝望祈求的脸,以及她怀中那个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白衣身影。
救援,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抵达。
沧澜宗,凌霄殿偏殿。
疏月已被安置在层层阵法守护的静室内,由药堂长老 亲自施救,妙音阁擅长疗愈音律的长老和瑶池仙宗持有净世莲台的高手也从旁协助,稳定她的心脉神魂,祛除侵蚀的龙煞之气。
殿外,气氛凝重。
清虚长老眉宇紧锁,望着静室的方向,长叹一声:“唉…疏月这孩子…终究是钻了牛角尖,走到了这一步。”
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后怕,“若非晴晚那孩子当机立断,拼死闯入…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玉衡长老收起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神情,摇着头,眼睛微眯:“谁能想到呢?当年那个仅用六年时间,便从筑基一路高歌猛进,直抵金丹,以绝世之姿震惊整个修真界,被破格擢升为惊鸿峰长老的小丫头…竟会有道心崩溃自弃求死的一天。”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感慨。
疏月当年的崛起,堪称沧澜宗乃至整个修真界的一个传奇。
六年,对于许多修士而言可能只是闭一次小关的时间,而她却在短短六年内,完成了别人数百年乃至更久都难以企及的跨越。
其天赋之恐怖,心志之坚韧,曾让无数人惊叹甚至嫉妒。
这也正是她能以如此年轻的资历执掌一峰的原因实力便是最大的话语权。
“哼!六年金丹又如何?道心不稳,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猛地响起,
正是玄石长老。
“这丫头!”玄石长老走到近前,声若洪钟,震得殿梁都在微颤,“当年她初入金丹,来戒律堂备案,老夫就看她眼神深处藏着一股不对劲的虚浮!看似冷硬,实则无根!老夫还当她年轻,需历练打磨!谁知她竟把自己磨到了死路上!”
他虽言辞激烈,充斥着责备但在场之人都知道,玄石长老性情如此,越是看重之人,要求便越是严苛,骂得也越狠。
他能记得疏月初入金丹时的细微状态,本身就已说明他对这位天才后辈的关注。
清虚长老无奈道:“玄石息怒。疏月的心结,恐怕非一日之寒,她修行速度过快,心境或许未能完全跟上,加之…”
他顿了顿,没有明说与晴晚之间那错综复杂,显然已成为心魔导火索的纠葛,“…种种际遇,才导致今日之劫。”
“际遇?心结?”
玄石长老眼睛一瞪,“这些都是借口!修行之人,逆天而行,哪个不是一路荆棘坎坷?遇事不想着斩破心魔,稳固道心,反倒自弃求死?简直荒唐!枉费了她那身绝顶天赋!更辜负了宗门的期望和惊鸿峰的重托!”
他话虽如此,但紧握的拳,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是真的惜才,也是真的被疏月这番决绝赴死的行为气到了,更…后怕到了。
玉衡长老叹了口气,打圆场道:“好了好了,玄石,现在说这些也无用,好在人救回来了,当务之急是稳住她的伤势和心神,这堕龙裂隙的煞气非同小可,心魔反噬更是严重,能否挺过来,还两说。”
提到伤势,玄石长老脸色更加阴沉,猛地转头看向静室方向,粗声粗气道:“药堂那帮老小子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开!老夫用戊土精气帮她稳住心脉!”
清虚长老连忙拦住他:“不可!你功法属性与她相克,此刻她经脉脆弱,虚不受补!相信药堂和妙音阁,瑶池仙宗的道友吧。”
玄石长老烦躁地踱了两步,终重重一跺脚,地面都微微一震:“罢了!等她醒了,老夫再好好跟她算这笔账!非得把她关进思过崖,好好磨磨她那颗玻璃做的心不可!”
这话听起来是惩罚,但在场谁都明白,这实则是玄石长老表达关心的方式他想要疏月好好活下去,并且强大地活下去。
清虚掌门和玉衡长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也有一丝欣慰。
无论如何,疏月这位宗门百年难遇的天才,并未被长老们放弃。
她的六年传奇,她的惊人天赋,以及她如今陷入的巨大困境,都牵动着这些宗门砥柱的心。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静室门上,等待着里面的结果。
等待着一个传奇,是就此陨落,还是能在绝境之后,迎来浴火重生。
而无论结果如何,疏月这个名字,以及她六年的辉煌与如今的崩溃,都已在沧澜宗的历史上,留下了极其深刻复杂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