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夜琉璃紧紧拽着，向更深的黑暗跋涉。

身后，地龙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圣骑士们骤然升级的应对声浪，如同被厚重的帷幕隔绝，迅速变得沉闷而遥远。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每一丝气流，每一粒尘埃坠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就在林舟全神贯注于脚下，努力跟上她的步伐时，夜琉璃的声音响起，轻柔得如同耳语，却在这幽闭空间里清晰得吓人。

“老爷……”

“我们离开这之后……”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单纯地好奇。

“会去哪里啊？”

这个问题本身并不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对未来模糊的憧憬。

林舟张了张嘴，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刺得他喉咙发干。他该怎么回答？

说他其实毫无头绪？

说他现在满脑子只想先活着爬出这个鬼地方，至于之后……之后再说？

这些大实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他狠狠咽了回去。

他不能。

他能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冰凉小手，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点。

“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他给出了一个极其笼统，但在此刻或许是最优选的答案。

“没有那么多讨厌的圣光和窥探，至少有温暖的床，热乎乎的食物，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许下一个承诺：

“……至少，不会让你挨饿受冻。”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林舟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似乎是他最初在黑荆棘村那破旧窝棚里见到她时，就深植于心的念头。

黑暗中，他感觉到夜琉璃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在狭窄的矿道里蔓延，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滴水声。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

然后，她似乎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规划欲：

“……那要多存一点食物。”

“还要……离大家伙不要太远。”

她似乎想起了那头无法离开矿坑的巨兽，声音里多了一丝挂念。

林舟：“……”

做梦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吗？

然而，没等他细想，夜琉璃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困倦，语速也慢了下来：

“…老爷。”

“我好像……有点走不动了……”

牵引着他的力道明显松懈了下去，她的脚步也变得踉跄虚浮。

“结果...下次再...”

她含糊地嘟囔着意义不明的词语。

“没能量了……”

话音未落，她本身发色的银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最终，彻底熄灭。

与此同时，她抓着他的手完全失去了力量，整个人软软地向前倒去。

林舟心头猛震，下意识地张开手臂，一把将那个轻盈而冰冷的小身体牢牢接在怀里。

指尖传来的，是柔软微凉的黑发。

少女的白琉璃不见了，现在是重回萝莉形态的黑琉璃。

“琉璃？”

他压低声音，在黑暗中试探着呼唤。

没有回应，只有怀中人儿均匀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脖颈。

林舟心情有些复杂，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那瓶假死魔药……对正常人而言，或许确实是模拟死亡的毒药。

但对夜琉璃这种存在来说，恐怕非但不是毒药，反而像是……

充电宝？

不过现在没时间细想了。

林舟将怀中沉睡的女孩抱在胸前。

她的脑袋无力地枕在他的肩头，全然信赖的姿态让他胸口的重量又沉了几分。

视线完全失效，只能依靠脚底的感觉试探着坑洼不平的地面，依靠身体的触觉躲避岩壁。

怀中虽然轻盈，但长时间的环抱依旧让手臂开始酸麻发抖。

黑暗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太压抑了。

不过怀中的夜琉璃小手无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脑袋还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咕噜声。

这样的小动物形态还是让林舟很欣慰的，这才是正常剧本嘛。

要是白毛形态林舟反而一直被‘白琉璃’俘虏，可能这就是...

直球杀傲娇吧。

林舟苦笑着调整姿势。银发状态的她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此刻变回原样反倒让人松了口气。

他小心护住怀中安睡的少女，继续向前走去。

反正，这里总能通个能出去的地方吧？

王都，晨曦圣堂最高评议厅

巨大的水晶已然黯淡，不再有跨越遥远距离传输能量的流光。

以大长老为首的数位长老静立在旁，他们的面色看似平静，但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疲惫。

一次性倾泻这等规模的力量，即便有圣堂本身作为支撑，对他们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

艾莉娅静立在一旁，圣女的长袍曳地，衬得她身形挺拔却也有些孤清。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已然沉寂的仪轨，最终落在了赫利俄斯大长老身上。

“大长老，仪式已毕，反馈的数据显示，矿坑深处确有强大的黑暗本源反应，但其后续变化诡异，能量骤降，形态不明，未能确定其是不是...”

赫利俄斯大长老缓缓转过身，他并未直接回答艾莉娅的质问，那双眼睛只是平静地回视着她，仿佛早已料到她会由此一问。

“艾莉娅，有些存在的出现与消失，本身…就是一种信息。”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他抬手，指尖拂过水晶仪轨表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能量扰动轨迹。

“‘晨曦净世’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它未能砸中那隐藏最深的目标，但激起的涟漪，却足以让我们看清许多…平时无法看清的东西。”

“比如？”艾莉娅追问，不为所动。

“比如，那黑暗本质的层级与反应模式，远超寻常孽物，更近乎…古老的源初之暗。”

赫利俄斯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艾莉娅，又似乎只是望向虚空。

“彻底的净化并非唯一路径，有时…观察、等待，直至潮水退去，真正值得关注的礁石才会显露。”

“此刻，我们只需等待。”

艾莉娅眼眸深处微微波动了一下。

她听懂了赫利俄斯的潜台词：仪式本身或许“未竟全功”，但它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昂贵的“压力测试”和“信息侦查”。

长老院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此种结果有所预期，甚至这可能正是他想要的——用一个诱饵，逼出更深层的信息。

而她暗中引导汉密尔顿放走林舟的这步棋，在这盘更大的棋局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不再追问，只是微微颔首。

“愿晨曦之光终将照亮所有迷雾。”

长老们陆续无声地离去，大厅重归寂静。

艾莉娅独自站在原地，望着空洞的水晶仪轨。

“等待…么？”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若是这位深谋远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大长老知道，他意图“观察”和“等待”的那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可能正在某条阴暗潮湿的矿道或者冰冷刺骨的暗河里拼命逃亡，试图彻底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不知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是否还能保持住那份“只需等待”的从容与笃定？

ps：明天上有意思...今天只有一更，有点麻烦，得调下节奏和理下思路，调整好的话明天或许会三更补上？主要这段节奏...感觉有点问题，我得思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