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oz 金酒,0.75oz 绿查特,0.75oz 樱桃利口酒,0.75oz 青柠汁。将所有原料倒入已加冰的摇壶,用力摇匀,直至壶身结霜。滤出酒液,以一颗白兰地樱桃点缀杯中。“一杯,遗言。”姜春将酒轻轻推向梦瑶。

榕树在胜利路 是回忆的起点

千禧年前 它为前人遮阴

再过个几年 或迎来终结

是什么让思考 停滞不前

或是把问题都比作 鳟鱼

像一只鳟鱼 人们最热爱的鳟鱼

“为什么是鳟鱼?”姜春皱眉,“这诗有点怪。”

“是‘遗言’。”梦瑶举起酒杯,轻啜一口,随即皱眉,“不愧是遗言,难以下咽。”

“绿查特是香料酒,尤其是那股茴香味,难喝是理所当然的。”姜春一边冲洗摇壶,一边说道,“今天来得好早。”

“来看看你,就像之前你来看我一样。”

姜春拿起刚放下的摇壶,开始调制另一款酒,动作利落而富有节奏,让梦瑶看得眼花缭乱。这是她第一次在高峰时段走进“独白”。酒吧里嘈杂,甚至有些聒噪,氛围与她记忆中的安静截然不同。但比起早年喜欢的夜店,这倒也算不上什么。她抽着烟,听着爵士乐被摇滚取代。鼓点撞击耳膜,她竟也感到一丝躁动。她环顾四周,第一次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不自觉地晃动起身体。某一刻,她甚至希望姜春能注意到她与往日不同的打扮。

“要给你重新做一杯吗?”姜春问。

“为什么问这个?”梦瑶歪着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酒杯。

“不知道,可能是……‘遗言’吧?”

“是诗哦。”

“诗?”

“嗯。”

话音未落,姜春又被新的订单叫走。梦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她曾不解他为何偏爱重口味的烟,现在懂了。是那永远抽不出空的忙碌,逼得他必须用某种方式消解。当喝酒成了工作,他能伤害自己的,就只剩下抽烟了。一时间,梦瑶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可笑。她点燃一支雪莲,听见爆珠破裂,陈皮味在口中炸开,随后是无尽的呛辣。“伤害自己吗?”她摇头,觉得这想法无药可救。

“你好!”一个年轻人凑过来打招呼。

“你好。”梦瑶又吸了一口烟。

“你是一个人吗?”

“不是。”

“啊?那真不好意思了。”

“怎么了?”

“想混根烟抽。”

“这是借口吧?”

“是,但也不完全是。”

梦瑶转过身,打开烟盒,递出一支:“抽呗。”

“那我就不客气了。”男人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他点烟的动作娴熟却刻意,带着一种表演性的自然。尤其在女性面前,男人总为维持那点尊严而做作。她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她没少和人打交道,也没少遇见他那样的人。他们都带着目的而来,最终带着失落离开。人各有需,她理解,但聊太多,不过是浪费时间。她吐出肺里的烟,忽然觉得手中的酒也没那么难喝了。

姜春回到梦瑶面前:“说回诗。”

梦瑶点头。

“曾几何时,我也以为诗必须是某种特定的东西。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诗到底是什么。”

“姜春!搞个干马天尼!”绑着马尾的同事喊道。

“好!”姜春应了一声,“一会再聊。”

“刚刚那首诗,也能和我讲讲吗?”梦瑶追问。

榕树在胜利路 是回忆的起点

千禧年前 它为前人遮阴

在下一个千年 迎来终结

是什么让人 止步向前

思考 停止 我们都笑开颜

我或是把问题都比作 鳟鱼

像一只鳟鱼 人们最热爱的鳟鱼

“好诗,是在说舒伯特吗?”男人突然插话。

“谁?”

“弗朗茨·舒伯特,18世纪的作曲家,写过《鳟鱼》。”

“我不认识什么作曲家,甚至不喜欢听古典。”

“那为什么是鳟鱼?”男人借机靠近,伸手欲触碰她的手。

梦瑶侧身避开:“你了解诗吗?”

“当然了解,来的路上还在看胡续冬的诗。”

想象着 在 深海一样昏暗 的 中年生活里,

自己 偶尔也能朝着 迎面撞来的 厄运

亮出成千上万颗 鲨鱼的 牙齿。

男人满脸自豪。

“想必你是不了解诗。”梦瑶抽了口烟,淡淡道。

“那什么是诗?”男人有些不悦。

“中年、深海、厄运、鲨鱼。全是符号的堆砌,空洞无比。”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诗可以让人感同身受,可以痛哭流涕,但绝不该引经据典。把诗符号化,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就像我们不该爱抽象的人,不该去符号化舒伯特和他的《鳟鱼》。”

“有毛病。”男人掐灭烟,起身欲走,“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才会一事无成。胡续冬能出诗集,而你什么也不是。”

梦瑶只是歪了歪头,不再多言。她朝他挥手告别,直到姜春再次站在她面前,才收回目光。

“怎么了,刚刚?”姜春问。

“没什么,只是讨论了下什么是诗而已。”梦瑶抬头看他,“你觉得这诗怎么样?”

“我更喜欢第二个版本。”

“我也一样。”梦瑶喝了一口酒,“哦对了,你刚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忘了。”

“你说你要告诉我,诗到底是什么。”

“哦对,我想起来了。”

“所以呢?”梦瑶坐正身子,饶有兴致。

“我最近才明白。诗是非理性的,是主观的。真正的诗创造意象,而不是反复使用现成的意象。每一首打动人心的诗,注定是未曾发生过的。它是把不可文本化的东西文本化,把不可直观感受的变成可感可知。某种意义上,它和电影很像。诗不该引经据典,它应该自然发生,去创造,而不是引用。”

梦瑶掐灭烟,坐直身体,像学生般专注。她凝视着姜春的眼睛,目光认真、敬佩,甚至带着一丝崇拜。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更喜欢第二个版本?”

姜春直视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因为那时候你想得更少,喝得更醉。”

“姜春!”

同事的喊叫没能叫走他。他依旧炽热地凝视着梦瑶,直到同事忍无可忍:

“上班啦!”

梦瑶一口闷掉杯中残酒。那股该死的茴香味让她皱紧眉头。她转过身,望向身后喧闹的酒吧,轻声念道:

榕树在胜利路 是回忆的起点

千禧年前 它为前人遮阴

在下一个千年 迎来终结

是什么让人 止步向前

我想 是年轻 是一切错误的理由

我或许是一只 鳟鱼

像一只鳟鱼 人们最热爱的鳟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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