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寂静被一阵规律的、逐渐增强的嗡鸣打破,是老旧空气净化系统在强制换气周期启动的声音,洛肯在这熟悉的噪音中睁开眼,后颈因为靠在沙发边缘睡了一夜而有些僵硬。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手背上早已散去低温的、空落落的触感。抬眼看去,克洛伊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沙发更深处,宽大卫衣的兜帽完全盖住了脸,整个人陷在阴影里,随着微弱呼吸而轻轻起伏的肩膀轮廓显示她应该还在某种待机或休眠状态。

洛肯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地板在他脚下发出吱呀一声。

看了眼窗外,依旧是那片熟悉的、被霓虹灯染成诡谲紫色的夜空,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广告牌的光怪陆离。他揉着后颈,走到工作台前拿起终端,屏幕亮起,显示着纽特几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提醒他们今天需要再去一趟医疗中心。

他转身看向沙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蹲下身,隔着一点距离,低声叫她的名字。

“克洛伊。”

沙发上那团灰色的身影动也没动。

他稍微提高了点音量:“喂,醒醒。纽特催了。”

兜帽下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咕哝,不像清醒时的语调。接着,那团影子蠕动了几下,克洛伊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用手把兜帽往后推了推,露出一张睡意惺忪的脸。

灰发乱糟糟地翘着,平时过于清亮的电子眼此刻显得有些迷蒙,焦距涣散,眼神像是蒙了一层水汽,呆呆地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缓缓转向洛肯的方向。

“……嗯?”

她迟钝的发出一个短促而含糊的音节,声音比平时软糯,有点怪怪的

“该去医疗中心了。”

洛肯重复道,语气尽量平常,仿佛昨夜那场短暂的、有些异常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克洛伊眨了眨眼,瞳孔中的光圈细微调整,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度,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哈——嗯~……知道了,现在几点?”

“不早了。”洛肯没看终端,“快去收拾一下,我们吃点东西就出发。”

克洛伊“哦”了一声,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朝洗漱间走去,差点被地上散落的工具绊倒。

洛肯下意识伸手虚扶了一下,她摆摆手,嘟囔了一句“没事”,揉着眼睛继续往前走,背影看起来难得地迷糊又温顺。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去厨房区域翻找所剩无几的储备粮,等他热好两份合成营养膏,克洛伊也整理完毕走了出来。头发梳顺了,脸也洗过了,换上了另一套干净的伽德勒制服,除了眼底似乎还有一丝刚醒不久的慵懒,基本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动作比往常更沉默些。

两人沉默地吃完简单的早餐。出门前,洛肯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霰弹枪,挎在肩上。克洛伊则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湿漉漉的街道,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了。”

洛肯拉开门,潮湿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克洛伊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步入永夜的霓虹灯影里。

去医疗中心的路上,两人话都不多。经过昨晚那家布料店时,店门紧闭,门口的水洼已经干了,只留下些许污渍。

克洛伊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

—— —— —— —— ——

再次踏入医疗中心B区,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

纽特已经等在走廊里,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了些,但眼下的青黑依旧顽固。

“来了?”他打了个招呼,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示意他们跟上,“今天只是例行检查,很快的。主要是看看克洛伊的系统有没有受到昨天……呃……社交活动的影响。”

克洛伊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洛肯则问道:“那个女孩呢?伽奈。”

“你说她啊,怀尔德小姐目前情况稳定,弗洛希在陪着她。”纽特含糊地说,目光扫过克洛伊,“嗯,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

检查过程漫长而细致,纽特亲自操作着扫描仪器,神情专注。冰冷的金属探头在克洛伊的皮肤上缓缓移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紧盯着终端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流,时不时停下记录几个数值。

“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太对劲?”纽特一边调整扫描参数一边问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克洛伊轻轻摇头,灰发在检查台的白色衬垫上散开。“说不上来……就是有时候动作会卡一下,像关节里进了沙子。”她试着屈伸手指,眉头微蹙,“但很快又好了。”

纽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扫描重点放在她的关节部位。当看到右肩关节的影像时,他的手指在控制板上停顿了一下,上周还清晰可见的磨损痕迹,此刻已经消失无踪,金属关节表面光滑如新。

“可能是因为系统还在适应期。”他语气平静地带过这个话题,继续向下扫描,然而在检查到胸腔区域时,纽特再次发现了异常:除了核心以及头部无法看清的区域,那些因能量过载而出现细微裂纹的导管,如今连最细微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检查室的指示灯由红转绿,发出轻微的“嘀”声。纽特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走廊里清冷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他站在门口,低头翻看着终端上刚生成的检查报告,眉头微微皱起。

“你们先出来吧。”他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数据有些地方需要核对。”

克洛伊从检查台上滑下来,制服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走到门口时稍稍停顿,适应着走廊里更明亮的光线,洛肯跟在她身后,顺手带上了检查室的门。

就在门锁合拢的瞬间,纽特突然伸手拦住了正要往前走的洛肯,他将终端屏幕转向洛肯,指尖点在一组对比图像上。

“看这个。”纽特的声音压得很低,“上周扫描时这些能量导管还有明显裂痕,现在连最细微的磨损都找不到了。”

洛肯的视线在图像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正站在几步外端详壁挂指示牌的克洛伊。她专注地用手指描摹着指示牌上的金属镶边,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那她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吗?”

“应该不知道。”纽特关掉屏幕,”这种修复可能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完成的,而且她……”

一阵轮椅滚动的声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弗洛希推着伽奈的轮椅出现在了走廊交界处,伽奈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病号服外套,白色长发梳得整整齐齐,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单红色的眼睛很有神采,她手上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金属质感的书。

双方在走廊上不期而遇,弗洛希停下脚步,面具下的目光扫过洛肯和克洛伊,最后落在纽特身上,微微颔首。伽奈的视线则直接越过了洛肯,牢牢锁定了一旁的克洛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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