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麦特罗尼亚东城区的废墟间积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永夜天际病态的霓虹光晕。

十几个人影蜷缩在一处半塌的混凝土管道内,湿漉漉的衣物紧贴皮肤,散发出霉变和血污混杂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细碎声响。

“伽德勒的杂种……”一个脸上带着新鲜灼疤的男人啐了一口,唾液混着血丝落在泥水里,“他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没有人回答,管道深处,有人正用颤抖的手试图捆扎手臂上简陋的绷带,渗出的暗红色很快浸透了脏污的布料。另一人蜷在阴影里,眼神空洞地摩挲着怀中一把锈蚀的砍刀,刀柄上缠着的电线已然松脱。

他们是掠夺者帮派最后的残党,三天前还在东区仓库划分新抢来的合成蛋白,此刻却像被沸水浇过的蚁巢,只剩下零星几个活物在废墟间蠕动。

“南边……听说‘瘤火’的人还在活动。”疤脸男人继续道,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穿过旧排水区,也许能搭上线。”

“排水区是伽德勒巡逻队的重点区域。”包扎伤口的人头也不抬,声音沉闷,“你这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留在这里就不是死了?”疤脸猛地扭头,脖颈青筋突起,“食物没了,弹药就剩这几发!等下一轮清扫队过来,我们连——”

他的话戛然而止。

所有人在同一瞬间绷紧了身体,目光投向管道外侧被雨幕笼罩的昏暗荒野。没有脚步声,没有引擎轰鸣,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攫住了他们。

那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仿佛整片废墟突然拥有了意识,正无声地凝视着这窝残兵败将。

疤脸缓缓握紧了身边的铁管,其他人也各自抓起武器,呼吸粗重地挤向管道深处,黑暗中只剩下雨水敲打水泥的单调声响,以及某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湿布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然后他们看见了。

一个身影站在雨幕中,离管道口不过十余米,雨水浸湿了她略显宽大的伽德勒制式灰外套,勾勒出清瘦的轮廓,翠绿色的短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两侧,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看起来至多十六七岁,身形单薄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双手空空,没有任何武器。

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没有焦距的、玻璃珠似的浅色眼眸,正静静地“看”着管道深处的人群,仿佛在辨认某种无关紧要的路标。

短暂的死寂后,疤脸男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喉咙里滚出一声混杂着疑惑和残暴的低吼,拖着铁管迈出一步

“伽德勒的**,他们那群狗就派你一个,瞧不起我们吗!”

少女没有回应。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在疤脸男人手中的铁管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无恐惧,也无威胁,更像是在观察一件陈列品。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挑衅都更令人疯狂。

“抓住她!”疤脸咆哮起来,某种被逼入绝境的癫狂点燃了他的瞳孔,“问出他们的布置!”

两个离得最近的男人犹豫了一瞬,随即被求生的本能驱动,猛地扑出管道,泥水在他们脚下飞溅,其中一人伸手抓向少女的手臂,另一人则挥动钢管猛地向她的头打去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超过了所有人都认知。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丝绸被撕裂的声响。扑在最前面的男人动作骤然停滞,他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力拧转,脖颈呈现出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另一人手中的钢管尚在半空,整条手臂便连同肩胛部分离躯体,暗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在雨水中晕开大片刺目的色泽。

没有惨叫,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剩余的人僵在原地,大脑无法处理眼前的景象。疤脸男人脸上的狂怒瞬间冻结,转化为纯粹的、动物性的惊骇。他看见少女依旧站在原地,翠色的发丝滴着水,浅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又一个人崩溃地嘶吼起来,举起手中的**胡乱射击,子弹撕裂雨幕,却在她身前不远处诡异地偏转,撞进旁边的混凝土废墟,溅起一串火花。

少女的目光转向开枪者。

那人的身体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攥住,猛地向内压缩,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耳,鲜血从七窍中迸射,整个人在刹那间坍缩成一团模糊的血肉混合物,啪嗒一声落在泥泞中。

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深沉可怖。雨水冲刷着迅速扩散的血泊,将浓稠的红色稀释成淡淡的粉,幸存者的呼吸卡在喉咙里,肢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这不是战斗,甚至不是屠杀,这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绝对性的抹除。

疤脸男人手中的铁管脱手落下,砸进水洼,他踉跄着后退,嘴唇哆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那翠发少女微微偏头,玻璃珠似的眼眸再次扫过他们。

然后,她迈开了脚步。

她走得不快,甚至有些迟缓,湿透的制服下摆拖过泥泞和血污。她没有再看那些幸存者一眼,径直从管道口前方走过,仿佛他们只是几块无关紧要的路石。

当她的身影逐渐融入远处的雨幕,消失在扭曲的钢筋和残破墙体之间时,管道内最后残存的几个人才如同窒息般大口喘息起来,有人瘫软在地,呕吐物混合着泪水滴落,废墟中响起撕心裂肺的哀嚎

疤脸男人靠着冰冷潮湿的管壁滑坐下去,双手剧烈颤抖,他望着外面被雨水不断冲刷的血色泥泞,那里已经空无一物,没有尸体,没有残肢,只有一片被粗暴清洗过的、散发着浓重铁锈味的土地。

那个身影消失了,只留下绝对的死寂和一种冰冷彻骨的认知:他们刚刚与某种非人的存在擦肩而过,而对方甚至未曾将他们视为值得留意的障碍。

—— —— —— —— ——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进外套的领口,少女手中拿着一张被雨水浸得半透明的纸质地图,边缘已经破损卷曲,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地图上模糊的线条和标记,又抬头望向四周几乎毫无区别的断壁残垣。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极淡的困惑,地图上的某个点被指甲划了一个圈,旁边写着“麦特罗尼亚-东区接收点”。

但她此刻所在的这片废墟,与地图上任何一条路径都无法对应。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淋湿,仿佛一尊被遗忘在荒野中的雕塑。过了许久,她才再次迈开脚步,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鞋底踩过混着血水的泥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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