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问一下，姑娘怎么称呼？”
并非自己记忆中那人的声音，何举筹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姿态。
“俺姓巫，叫俺小巫就行。”
莫璃大开房门，邀请道：“你刚才问啥来着，大侠要不进来喝杯水？”
“这……”何举筹略一思忖，“那就叨扰了。”
“啥？”
“无事。”
何举筹打量着矮小的土房，暗道自己多疑。
那人分明被自己杀死，一剑贯心，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但，自己前脚杀了人，后脚就遇见和她模样相仿的人……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只是这少女脚步虚浮，肢体无力，分明没学过武功。那灶台旁的老头，弯腰驼背，老态龙钟，也不是身怀武功的模样。
何举筹不得不信，世上就是有这般巧合的事。
许是夜色太过朦胧，自己思虑太甚，看错了模样吧。
“大侠，喝杯水吧。”
乡下姑娘端着一碗热水，递到何举筹面前。
“多谢。”
何举筹拿着碗却没喝：“两位怎么住在这么个偏僻地方？”
啪嗒，啪嗒。
老头拨着灶里的柴火，发出“噼啪”声响，泥巴糊的烟囱密闭性不太好，有些许烟气散出来，是柴火充分燃烧，发出令人安心的味道。
“大侠你再往前走一段路，就看见村子了。其实俺们就是那个村子的，看着偏，其实近哩。”
老头不知从哪拿出一块破毛巾，递给一旁立着的姑娘。
“闺女，擦擦，看你这脸灰不溜丢的，也不嫌丢人。”
“哦。”
姑娘拿着毛巾，擦着口鼻。
“让大侠看笑话了，俺这姑娘不干不净的。”老头一边添柴，一边说着：“大侠，这么晚了，你是来干啥？”
何举筹笑笑：“是这样，两位今天下午，可曾看见有人经过？或许是一人，或许是两人，看起来形迹可疑，非常匆忙的人？”
“闺女，你看着没有？”
乡下姑娘摇摇头：“没，今天一直忙活呢，哪看见人了。”
“俺也没注意，不好意思啊，大侠，实在没看着。”老头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我再去别家问问。”
何举筹放下水碗，朝两人点点头：“天色晚了，我还要事要忙，告辞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刚走到门槛，就听后面的少女急切说道。
“大侠，水还没喝呢？”
“不了，我不渴……”
何举筹转身，却见乡下姑娘已经拿起碗，将一整碗水泼过来。
百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直直飞来，这种情形，水已不可能是水，只可能是毒。
两人相距不过两步，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狭窄的地方，要如何躲？如何避？
何举筹不需躲，也不需避。
他早有准备，不急不忙，只右掌一推，突起的猛烈气流将水珠尽数推回去，一碗水反而全淋在少女身上。
身上沾着灰，又沾着水的姑娘，看起来更狼狈了。
噼啪——
气流让柴火烧得更猛了。
“你这人好不讲理，我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你就把水都打回来，武功高了不起啊。”
何举筹笑起来，却是笑得冰冷：“何必伪装呢？深更半夜，远离村落，两位应该是做无本买卖的盗匪强梁，见我孤身一人，起了杀心罢。”
他按住腰间的宝剑，低低的清吟声，剑锋寸寸出鞘。
昏暗的火光，剑身映着幽幽寒芒，任是再不懂剑的人，都看得出这是一口锋利的好剑。
何举筹轻弹剑身，鸣音铿锵，若雨落檐，叮咚脆响的清音带着几许凉意。
“死在这口剑下，是两位的荣幸了。”
何举筹笑得仍是温文尔雅，就连杀人时，脸上都带着笑意。
“两位，该上路了。”
这话刚说完，何举筹忽感头晕目眩，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四肢传来的酸软，让他再也握不住剑。
啷当。
上好的宝剑掉在地上。
“我说了，这碗水没有毒，只是一碗普通的水哩。”
乡下姑娘不满地擦着身上的水珠。
何举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眼睛犹带着疑惑。
“毒，毒是什么时候？”
老头将一些粉末倒在柴火上，火焰顿时变成幽绿色。
何举筹瞬间明白了：“是毒烟，毒是下在柴火里，随着烟气弥散。而你递给姑娘的毛巾，就藏着解药。”
老头却不看他，只是跟姑娘说话：“杀人就杀人，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小巫啊，你可千万别跟这个人学。”
“哦，我知道了。”乡下姑娘老实说着。
“你把这包药给他吞了，保证要了他的命，咱这屋子不见血。”
小巫接过一包药粉，蹲在地上，就要往何举筹嘴里倒。
“死之前，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
小巫停下动作，看向老头。
“老巴，我叫什么来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老巴看着火光，轻声说，“就叫巫行云吧。”
莫璃看着何举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叫巫行云，这下知道了吧。”
“呵呵哈哈哈，咳咳咳……”
嘴里塞着毒药的何举筹，任凭温水灌下，脏腑遭受侵蚀，只能发出无力茫然又苦涩的笑。
“玉玲珑巫行云，咳咳，没想到会死在你手里……”
话未绝，人已亡。
汲营一遭，名利到处满手空。剑冷心寒，一腔怨忿向谁诉？
无处诉。
人生何处，莫相逢，举筹对月，只影茕。
到头来，原是，欢至极处只余悲。
“玉玲珑？莫不是在说我？”
莫璃捡起地上的剑，摸着何举筹的尸体。
“这个外号倒是蛮不错的，老巴，巫行云这个名字是不是侵权了？”
“念诗了嘛，从诗上来的。”
老六搓着手，看着尸体，眼睛都要放出光来。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莫璃扒着何举筹的衣服，仔细搜索。
“只有一些银子，哦，还有一块身份令牌，一本《妙手摘星》，就没了。”
“切。”
老六不满地说：“看他用这么好的剑，架势这么足，还以为能大爆呢，没想到是个样子货。”
“话说，这个设定很奇怪诶。为什么身上要带着秘笈啊，这样死了不就便宜敌人了吗？”
“设定，是设定。不过认真来说，是有道理在的。”
“什么道理？”
“身上带着秘笈，武功修炼会有加成。”
“啊？还有这种设定吗？”
“呃，大概是吧，你就当真的听。”
“好吧。”
莫璃收起杂七杂八的东西，指着尸体。
“杀过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这具尸体咋办？”
老六琢磨着：“看这人的动向，应该是那边打完了，派来探查我下落的人。经过上次的事，没准他们还有手段能找到我。既然是这样，咱们就不能多耗气力，尸体就留在这。”
“行，那就这样。”
两人将尸体拖到角落，胡乱用柴火挡了挡，勉强糊弄着。毕竟和死人在一屋住着，也不太舒服，看不见还好受些。
刚忙活，就听门口再度传来敲门声。
当当当——
脆弱的木门藏不住秘密，莫璃连门外有三个人都一清二楚。她只有叹气，叹这长夜到底有没有尽头。
“我们是过路的，想来问个事。院子外头有匹马，不知是否有人来过？”
门外的人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