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小海，姐姐就和你坦白说吧。”她轻轻握住孩子冰凉的小手，“你的父亲……希望由我来照顾你。但这不是要求，更不是命令。”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像夜风里稳稳亮着的灯，“无论你愿意留下，还是选择别的路，姐姐都会支持你。”
小海静静地望着她，目光越过陆望舒的肩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双过早学会沉默的眼睛里，似乎有万千思绪在流转。许久，她忽然伸出双臂，整个人埋进陆望舒的怀抱。这个拥抱不像孩童的撒娇，倒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
“我愿意。”小女孩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每个字却像经过千锤百炼。她松开手，直视着陆望舒的眼睛说道：“我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带着千斤重量。没有哭闹，没有抱怨，只是一个九岁孩子对自己命运的清醒认知。陆望舒感到心口被什么揪紧了，她将孩子重新搂进怀里，指尖触到她瘦弱的脊背——那里正承载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
月光悄然移动，将相拥的两人染成温柔的银白色。在这个漫长的夜里，两个被命运交织在一起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处。
陆望舒轻轻带上门，望着小海在月光下终于安稳的睡颜，心底泛起一丝酸楚的柔软。孩子蜷缩的身影在被褥间显得格外瘦小，仿佛一枚被风雨摧折后终于找到栖息地的幼芽。
她缓步穿过寂静的走廊，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明日便要去拜托许阿姨商议抚养权的事宜——虽然法律程序繁琐，但终究是能解决的。或许她永远无法完全填补那份来自至亲的伤害，但时间自有其治愈的力量，足以让伤痕渐渐淡去，让新的羁绊生根发芽。
回到自己的房间，陆望舒陷进柔软的床榻，却毫无睡意。月光如水银般泻在地板上，她的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往。这般心情，竟与几年前年前初见陆清涵时如此相似。那个躲在养父暴力的角落、眼里写满戒备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得明媚张扬。甚至在某种领域上比自己厉害的多。
她不禁轻笑。这份心软的性子怕是改不掉了——明明最清楚收养一个孩子意味着怎样的责任与牵挂，却终究无法对那双含泪的眼睛视而不见。
夜色渐深，陆望舒终于合上双眼。未来或许会充满挑战，但至少此刻，她清楚地知道：照亮另一个生命的过程，何尝不是在填补自己内心那些不曾言说的空缺。在这个漫长的夜里，这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依靠。
晨光熹微，陆望舒踏着早读的铃声走进教室。与此同时，张云舒正驾驶着轿车将小海送往学校，那抹娇小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依然规规矩矩地背着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书包。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琅琅书声在教室里回荡，如潮水般起伏。林筱筱却烦躁地用笔尖戳着课本，眉间蹙起一个小小的川字。她脑海里还是昨日在陆家别墅惊鸿一瞥的景象——旋转楼梯上悬挂的水晶吊灯、起居室里那架斯坦威钢琴，还有露台上仿佛能望见整座城市的视野。上次匆匆一别，连游戏室都没来得及细看，这个念头像只小猫似的在她心里挠个不停。
“喂，”她终于忍不住凑近陆望舒，“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陆望舒的目光从课本上抬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情况不太乐观。以后就常住我家了。”她简略地讲述了昨夜的种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林筱筱听完怔了许久，笔从指间滑落，“啪嗒”一声砸在课桌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挤出低低的一句：“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晨光透过玻璃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光影。远处传来孩童嬉戏的笑声，而她们所在的角落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书页在风中轻轻翻动的微响。
“今天他来上课了吗？”林筱筱一边转着笔，一边朝后排空荡的座位努了努嘴。
陆望舒头也不抬地整理着笔记：“早上露过面，不过第一节课铃没响就没人影了。”她笔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了然，“最近都这样，忙着折腾他的‘事业’呢。”
虽说张知夏成绩一直不算出色，但最近几次测验居然不降反升，倒让陆望舒有些意外——看来那人虽然整天神出鬼没，倒也没完全放下书本。至于她自己，分数依旧稳定在让人望尘莫及的高度；苏念柔则一如既往地在中游徘徊，仿佛命运的刻度尺早已划定。
教室里的空气渐渐紧绷，不知谁哀叹了一声：“下午又要周测，这频率也太吓人了……”
“毕竟是高三了。”陆望舒轻声道，目光掠过窗外如火如荼的凤凰花。她想起昨日在教师办公室看到的排名表，自己的名字稳稳停在最顶端，连林筱筱都意外地跃进了前三——不过这家伙最近总嘟囔着“压力山大”，一边抱怨一边却把习题册写得密密麻麻。
“好想立刻跳过这一年，直接扑进暑假的怀抱啊——”林筱筱瘫在课桌上，手指百无聊赖地划着日历上六月的那页，“等高考结束，我一定要去新疆！”
陆望舒从习题册里抬起头，挑眉打量着她那副陶醉的模样：“去新疆干嘛？难道要去天山脚下烤羊肉串？”
“俗气！”林筱筱立刻坐直身子，眼睛亮晶晶地挥舞着自动笔，“你没看网上说吗？人这一生总得去一次新疆！那里有赛里木湖的蓝，那拉提草原的绿，独库公路四季变幻的风景……”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闻到了戈壁滩上风的气息。
陆望舒轻笑一声，笔尖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哪个旅游攻略不是这么吹的？我还见过‘来南城后悔三天，不来南城后悔一辈子’的标语呢。”她歪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刀，“上次放假你说要去丽江‘治愈心灵’，结果第二天就因为雪山索道排队两小时哭着给我打视频。”
林筱筱气鼓鼓地抢回自动笔：“这次绝对不一样！连张知夏都说新疆的星空比课本上的银河照片还震撼……”
窗外的云朵悠悠飘过，两个少女的嬉笑声融进五月的风里，仿佛暂时吹散了黑板上倒计时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