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沉重的雕花铜门,别墅里水晶灯流光溢彩,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富丽堂皇的客厅像一座精美的舞台,唯独缺少了最重要的人气。
“回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弧形楼梯上飘落。许知徽披着真丝披肩缓步而下,眼中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明明看清是女儿,却故意拖长语调:“回来就好——知夏。”
陆望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妈妈……”每次许阿姨用这种调侃的语气唤她小名,就知道感觉浑身发抖,似乎对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
但此刻她无暇配合“母亲”的玩笑,目光不由自主飘向二楼紧闭的房门:“小海呢?”
“在房间里写作业呢。”许知徽收起玩笑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去吧,那孩子一直心不在焉的。”
陆望舒点点头,脚步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她站在绘着星空图案的房门前,手悬在门把上方良久,仿佛面对的是一扇需要密码的保险柜。
当指尖终于压下门把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门缝里漏出的暖光像极了审判的聚光灯,而她还没有准备好那份会击碎一个小女孩世界的判决书。木门无声地向内开启,她的心跳在寂静中如擂鼓般轰鸣——
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知夏姐姐……”小海的声音从拼图堆里飘出来,轻得像羽毛落地。
陆望舒的心猛地揪紧。她看见小女孩的手指紧紧攥着一片星空拼图,指节都泛了白。“小海,那个……”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黏住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她看着孩子微微颤抖的睫毛,那些精心准备的谎言在喉间碎成了粉末。
“你爸爸他……工作实在太忙了。”陆望舒终于挤出一句,声音干涩得发哑,“所以这段时间可能还得继续住在姐姐这里……”越说越心虚,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她实在不忍心看那双清澈的眼睛蒙上水雾。
小海缓缓抬起头:“他不要我了吧。”
“不是的!”陆望舒急忙蹲下身,却在对上孩子视线的瞬间哑然。所有的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就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
“没关系的。”小海轻轻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我能接受。知夏姐姐,把真相都告诉我吧。”她伸手握住陆望舒冰凉的手指,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井,早已映不出半点光亮。
陆望舒闭上眼,终于颤抖着开口:“好……我都告诉你。”
她选择从一个温柔的谎言开始编织真相,只将母亲的行径告诉了她,对于父亲的念想依然留存。将那份冰冷的鉴定报告永远埋藏在自己心底。有些残酷的现实,不该由一个刚刚学会承受离别的孩子来背负。
“妈妈她……”小海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像一片羽毛缓缓坠落。
陆望舒的心猛地一沉。即便已经隐去了最残酷的真相,那份被刻意柔化过的现实似乎仍然太过沉重。“抱歉啊……”她轻声说道,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其实我……我早就知道了。”小海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在地板上的拼图图纸上晕开淡淡的水痕,“妈妈从小就不喜欢我。她从来不会像别人的妈妈那样抱我,也不会来看我的家长会……”小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以我才会……特别听话……希望她能注意到我。”
陆望舒再也忍不住,上前将那个颤抖的小身子紧紧拥入怀中。孩子的发间还残留着儿童洗发水的淡淡奶香,与她此刻承受的伤痛形成了令人心碎的对比。“乖,别忍着,”她轻抚着小海的背,声音温柔得像夜风,“哭出来吧,这样会好受些。”指间触及的肩胛骨单薄得让人心疼,这明明还是个应该在校门口吵着要棉花糖的年纪。
小海在她怀里安静地抽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开她,用袖子抹了把脸:“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陆望舒站起身,迟疑片刻又补充道,“但你要答应姐姐,不会做任何傻事。”
轻轻带上门后,她却没有离开。透过门缝的余光,她看见小海静静地坐在床沿,抱着膝盖望向窗外。月光勾勒出她小小的侧影,那身影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孤单。她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蜷缩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真是可怜的孩子。”许知徽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阴影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沉重。她望着门缝里那个小小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我自问不是什么完美的母亲,但至少从未将孩子当作交易的筹码。”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利用亲生骨肉来勒索钱财,这样的人,实在不配被称为母亲。”
两人静静站在走廊里,守护着门内那个过早体会人间苦涩的灵魂。夜空中的星辰默默流转,仿佛在见证这个夜晚无声的伤痛与守护。
“小海,我进来了。”陆望舒轻声说着推开房门,手中端着一碟刚烤好的杏仁饼干。暖黄的灯光下,她仔细端详着女孩的侧脸——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黯淡地望着窗外。
小海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其实……不是爸爸的亲生孩子,对吧?”
陆望舒手中的碟子微微一颤,饼干险些滑落。“没有的事……这怎么可能……”她的辩解在寂静中显得格外苍白。
“妈妈在电话里说了,”小海转过头,泪珠无声地滚落,“她说我是个……杂种,说爸爸不要我是因为这个。”
陆望舒顿时语塞。原来那个女人早已将最残忍的真相像刀子一样扎进了孩子心里。她精心编织的善意谎言,此刻碎成了满地狼藉。仿佛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她此刻沉入谷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