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质门板被猛地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站在门后的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镜片上沾着些许油污。他先是愣了一下，浑浊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困惑，随即板起面孔准备下逐客令。

“小妹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

“我是小海的朋友。”陆望舒急忙说道，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朋友？”李新元怔住了，这个名字让他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苦笑道：“是收养小海的那家人吧？这些日子谢谢你们了。不过……”他的声音陡然低沉，“我已经不在乎了。”

“可是小海她——”

“她不是我女儿！”李新元突然激动起来，一拳砸在旁边的铁柜上，发出骇人的巨响。随后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后他颤抖着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几乎是摔在了陆望舒面前。

洁白的纸张上，“亲子鉴定报告”几个黑体字格外刺目。陆望舒的视线迅速扫过那些冰冷的专业术语，最终定格在结论处——“确认无血缘关系”。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纸张边缘被捏出了褶皱。

“这……怎么可能……”

“那个女人……”李新元的声音突然哽咽，他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发红的眼角，“她骗了我这么多年。我原本以为……小海就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笔筒里的工具哗啦作响。“可是我实在……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陆望舒轻轻将报告放在桌上，声音柔和却坚定：“可是就算这样，小海也是你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啊。她叫了你这么多年的爸爸……”

“抱歉，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李新元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总是忙着工作，连陪她去游乐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当我发现那个女人只是为了钱才接近我时，我甚至……甚至卑微地求她不要离开。”他的肩膀开始颤抖，“你知道吗？我明明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却宁愿活在谎言里……”

“所以她为了彻底摆脱你，就说出了真相？”

“没错！”李新元突然暴起，一脚踹飞了旁边的椅子。铁椅撞击在墙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带着这份怀疑，我偷偷拿了小海的头发去做鉴定……我多希望这只是那个女人的又一个谎言！”他的声音破碎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良久，他缓缓平静下来，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我知道不该迁怒于孩子……但每当我看到小海的眼睛，就会想起那个女人的欺骗。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好好地爱她。”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你能继续照顾小海吗？我会定期打生活费，每个月都会来看她……”

“可是比起物质上的照顾，孩子更需要的是——”

“没用的！”李新元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那个女人不仅要走了我的积蓄，还要走了房子！法院判决时，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因为我确实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他苦笑着，泪水终于滑过沧桑的脸庞，“明明我曾经那么爱她，爱到愿意付出一切……”

窗外，吊车的鸣笛声撕裂空气，却盖不住办公室里压抑的抽泣声。

“那个女人骗了我的一切，我已经没有能力照顾小海了，所以只能拜托你们......”

“您别说了。”陆望舒轻声打断，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厂房上，“这件事我答应。既然您选择不再抚养小海，那就由我来照顾她。”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直视对方通红的双眼，“作为一个被欺骗的男人，您的愤怒没有错。但作为一个父亲——您确实不够称职。”

“你说得对。”李新元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返程时，天色已彻底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陆望舒失魂落魄地走在人行道上，连细雨打湿了肩头都浑然不觉。她机械地重复着迈步的动作，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句“无血缘关系”，却怎么都拼凑不出告诉小海真相的语句。

街灯次第亮起时，她才意识到胃部传来的阵阵绞痛。“说起来还没吃饭……”她喃喃自语，停在一家亮着暖黄灯光的餐饮店前。玻璃窗内，一家人正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说笑。她摸了摸钱包，最终还是转身走向隔壁的便利店。

就在她伸手去取货架上最后一个红豆面包时，另一只修长的手也同时碰到了包装袋。

“不好意思……”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即同时愣住。

“知夏？”

“阿树？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张知夏惊讶地打量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按理说这个时间你应该早就到家了才对。”

陆望舒捏着那个救赎般的红豆面包，犹豫片刻，还是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便利店的荧光灯下，张知夏的眉头越皱越紧。

“所以……小海以后要一直由你照顾了？”

“我会正式办理收养手续。”陆望舒坚定地点头，“给她一个全新的开始。”

“可是……”张知夏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父亲缺席的伤痛，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陆望舒突然抬手给了对方一记栗暴：“先别说我！倒是你，整天神神秘秘搞创业，连最好的朋友都要瞒着？”

“疼疼疼！”张知夏抱着脑袋跳开，随即又笑嘻嘻地凑过来，“其实已经开始啦，不过需要先积累些专业知识。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猜到我在做什么吧？”

“别卖关子。”

“你想想，我虽然创业，但怎么可能放弃音乐梦想？”张知夏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说过要让全世界都听见我们的声音。”

陆望舒挑眉：“所以是要开唱片公司？”

“答对一半！”张知夏兴奋地挥舞着面包，“我还要打造全国最好的乐器供应链！已经报名了下个月的音乐创新大赛，只要拿下冠军……”

“恐怕不止这些吧？”陆望舒眯起眼睛。

“嘿嘿，其实……”张知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目前只开了一家小餐饮店。毕竟我是个吃货嘛，总觉得只有自己做的食物才能让人放心。”她突然拉住陆望舒的手往外跑，“就在转角处！带你去尝尝我的招牌豚骨拉面——保证比这个冷面包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