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霜寂还在那不识时务地嗡嗡作响,剑身上的凛冽寒光简直是在无情嘲讽她此刻碎了一地的形象。
“闭嘴!快给我回去!别响了!还嫌不够丢人吗?!,完了完了,这下不仅没缓和关系,反而更像上门挑衅了!”
“晴晚肯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拿着本命剑在她门口发癫!”
恐慌和社死带来的强烈羞耻感如同冰水浇头。
疏月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了少许。
她几乎是动用全部意志力,强行压下躁动的灵力,心中默念剑诀,以粗暴的方式将还在那“抒发情绪”的霜寂剑强行收回体内!
“嗡……”
霜寂发出一声短促而不情愿的哀鸣,终于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的丹田气海。
世界清静了。
但尴尬并未消失。
疏月僵立在紧闭的院门外,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每一寸空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刚才的狼狈。
她甚至能想象出院墙之内,晴晚那张冰冷俏脸上可能浮现的讥诮。
不行!
不能就这么站着!
胧月仙子的人设!
高冷!
孤傲!
惜字如金!就算内心已经塌方,外表也必须是一座冰山!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将脸上所有慌乱的表情抹去,如同用最冷的冰雪覆盖住沸腾的岩浆。
只是瞬间,那尴尬的脸色便重新被一种极致的清冷所取代,仿佛刚才那个手忙脚乱,差点被自己本命剑吓哭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微微抬起下巴,视线从紧闭的门扉上冷冷扫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然后,她理了理方才因灵力波动而略显凌乱的衣袖,动作舒缓而优雅。
目光扫过地上那只差点被打翻的灵酿瓶。
她停了零点一秒,随即用淡漠的眼神扫过,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雪白的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没有半分迟疑。
她步态平稳,速度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保持着长老应有的从容气度,仿佛刚才只是路过一处不值得停留的风景,而非经历了一场让她心态爆炸的社死现场。
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然被一层冷汗浸湿。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赶紧离开案发现场!”
“回去就把这破酒还给玉衡!都是他的破主意!以后再也不主动往这边凑了!苟住!必须苟住!冷处理!绝对的冷处理!”
她就以这样一种看似波澜不惊的状态,维持着冰山之姿,迅速而“从容”地消失在了小径的尽头。
直到彻底远离了晴晚小院的范围,确认四周再无他人,疏月才猛地靠在一棵古树后,捂着胸口,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高冷面具瞬间垮掉,只剩下一脸心有余悸的后怕。
“差点就彻底崩盘了…稳住,程默,你能行!只要我够冷,尴尬就追不上我!”
而院门之内,晴晚听着门外那骤然消失的剑鸣,以及那看似镇定实则仓促离去的脚步声,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被更深的晦暗淹没。
她握紧了拳。
“拿出本命剑…又收回…一言不发地离开…疏月,你究竟想做什么?”
“又一次…戏弄我吗?”
惊鸿峰的夜色,似乎因此而愈发寒凉。
胧月长老的高冷面具,在这一次失败的“偶遇”中,堪堪保住,却也裂开了更多细微,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缝隙。
疏月靠在古树粗壮的树干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将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按回原位。
丹田内的霜寂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十分安静,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冷静,疏月,你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虽然主要是修行上的大风大浪…但总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对!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路过!”
她再次运转灵力,将最后一丝紊乱的气息彻底抚平,
脸上重新覆上那层万年寒冰般的面具,确认周身气息再无破绽后,才从树后转出,步履从容地朝着自己的静室走去。
一路上遇到几个巡山或路过的弟子,恭敬地向她行礼:“胧月长老。”
疏月只是轻轻点头,目光清冷,并未停留,仿佛刚才在后山小径上发生的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弟子们敬畏地目送她离去,丝毫看不出这位长老片刻前的狼狈。
然而,这种强行维持的平静,在回到惊鸿殿附近时,被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
“老师!”
林小溪从一旁的廊柱后小跑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她刚才似乎一直等在这里。
疏月脚步一顿,看向她,语气平淡无波:“何事?”
千万别问刚才去哪了千万别问…
林小溪仰着小脸,眼神里全是纯粹的关切:“老师,您没事吧?”
“我刚才…好像感觉到一股很厉害很冷的剑意,是从二师姐院子那边传来的……您……”
她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但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疏月的心猛地一跳!
“完了!连小溪都感觉到了!这动静闹得有多大!我的形象!”
她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眼神更冷了几分,淡淡道:“无事。与你二师姐切磋了一下剑意罢了。”
这个借口蹩脚得她自己都想捂脸,筑基后期和金丹后期切磋剑意?
还隔空切磋出那么大动静?
林小溪显然被这个说法唬住了,小嘴微张,眼中顿时充满了崇拜:“原来是这样!老师您好厉害!二师姐也好厉害!”
她自动脑补了一场高手间无声的较量,对疏月的敬重又加深了一层,同时对于那位冷冰冰的二师姐,也生了一丝“原来她这么强”的改观。
疏月:“……”
“居然信了?这孩子也太好骗了…不过,谢谢啊小溪!你真是老师的救星!”
她趁热打铁,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姿态,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份崇拜,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修炼可有疑问?”
林小溪立刻被带偏了注意力,连忙拿出几个修炼上遇到的小问题请教。
疏月耐心解答了几句,声音清冷,条理清晰,完美扮演着一位严师的角色,内心却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糊弄过去了…
……
晚晴的居所内。
一枚水镜悬浮在半空,镜中模糊地映现出惊鸿殿外围区域的景象,恰好捕捉到疏月“教导”林小溪的那一幕。
虽然无法探听具体内容,但疏月那看似平静无波的侧脸和林小溪崇拜的眼神,却清晰可见。
晚晴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看似冰冷,却对那新来的小徒弟如此耐心…疏月长老,你究竟有多少副面孔呢?”
她美眸微眯,“你本命剑失控的剑气…可是因晴晚而起?呵,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短暂爆发出的属于疏月的极致剑意以及随后迅速的收敛,却瞒不过她的感知。
再结合晴晚近日越发冰寒的气场…晚晴唇角弯起自然的弧度。
……
晴晚小院内。
她盘膝坐在练功房中,试图凝神静气,却屡屡失败。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门外疏月那双失措茫然的眼,以及那柄不受控制跃出的光华璀璨的霜寂剑。
那眼神…做不得假。
那剑…更做不得假。
可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做出那些事情之后,又露出那种表情?
为什么明明有了新的、看起来更乖巧顺从的徒弟,还要一次次来到她门外?
是愧疚?
还是又一轮新的戏弄?
她越想越乱,心浮气躁,寂心剑诀带来的冰冷心境竟有些压制不住翻涌的杂念。
一股烦躁之火腾起,她猛地一拳砸在地上!
“嘭!”
地面又多了几道裂痕。
“疏月…你到底想怎样!”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再想。
唯有变强,才是唯一的出路。
只要足够强,就能偿还一切,就能彻底斩断这令人心烦意乱的纠葛!
……
另一边,瑶池仙宗内。
柳清絮把玩着一枚传讯玉符,听着里面属下汇报的关于“惊鸿峰近日似有强大剑意波动”,“胧月长老与新弟子关系亲近”,“冰煞晴晚闭门不出”等琐碎信息。
她娇艳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看来,我们那位胧月仙子回来,也没能让她的好徒弟开心起来嘛?反而关系更僵了?”她轻声自语,“晴晚,倒是比以前更能忍了…不过,没关系。”
她指尖用力,几乎要将玉符捏碎。
“很快,我就会送你一份大礼…一份足以让你那冰壳子彻底碎掉的大礼,到时候,我看疏月还会不会护着你这个麻烦不断只会给她脸上抹黑的弟子!”
她已经开始布局,正在悄无声息地铺开。
惊鸿峰上,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疏月继续着她的“苟命”与“高冷”,教导林小溪,处理峰务,并坚决执行对晴晚的“冷处理”(虽然内心煎熬。
晴晚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疯狂修炼,接取更危险的任务,试图用身体上的疲惫来麻痹内心的混乱。
林小溪努力修炼,同时小心翼翼地在敬畏着老师,害怕着二师姐,好奇着晚晴仙子的复杂环境中适应。
楚逸忧心忡忡,却无力改变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