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溪觉得,沧澜剑宗和她想象中仙气飘飘。

无忧无虑的仙境不太一样。惊鸿峰尤其如此。

这里很美,云海,仙鹤,雕梁画栋的殿宇,灵气也比白石镇浓郁百倍。

但这里的空气里,总像是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尤其是在老师和二师姐之间。

她住在西厢一间整洁的客房里,这是大师兄楚逸亲自为她安排的,离老师的静室和那位冰冷吓人的二师姐的居所都有一段距离。

她很感激这份体贴,但那份无形的压力还是无处不在。

每日清晨,她都会雷打不动地在自己小院前的空地上练剑。

练的是月姨哦不,现在是老师了在白石镇时就指点过她的基础剑诀。

老师说过,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她记在心里。

她练得很刻苦,小脸上满是汗水,木剑劈了一遍又一遍,力求每一个动作都做到老师曾示范过的标准。

偶尔,她会下意识地偷偷瞄一眼远处那片被竹林掩映的区域,据说二师姐每天都在那里练剑。

但她从不敢靠近,只偶尔能感受到那边传来的令人皮肤刺痛的冰冷剑意,让她忍不住缩缩脖子。

“二师姐真的好厉害…但是也好可怕…”

练完剑,她会去聆听老师的教导。

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静室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教导她时,语气也是平淡简洁的,往往一针见血,从不多言。

但林小溪能感觉到不同。

老师看她的眼神,虽然也冷,却没有看二师姐时那种复杂难言带着钩子的情绪。

而且,老师教得很认真。

有时她某个招式总练不好,老师会微微小哼一声,然后亲自示范。

那瞬间展露的精准而优美的剑姿,总会让林小溪看得目不转睛,心中崇拜更甚。

“老师其实…很温柔,只是不爱说话。”

她偷偷在心里给疏月发了一张“好人卡”。

有一次,她鼓足勇气,拿出在白石镇跟猎户们学的手艺,烤了一碟模样不算精巧,但用料实在香喷喷的灵兽肉饼,小心翼翼地捧到静室外。

“老师…您、您尝尝?我家乡的做法…”她紧张得声音发颤,生怕这凡俗的食物会唐突了仙人。

疏月看着那碟还冒着热气明显是花了心思的肉饼,愣了一下。

“啊?投喂?这小孩…宗门里不是有辟谷丹和灵膳吗?不过…闻着还挺香…好久没吃这种带烟火气的东西了…”

她面上依旧是淡淡的,沉默了几秒,就在林小溪快要失望地缩回手时,才轻轻点头:“有心了。”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拈起一块,小小地咬了一口。

动作优雅得不像在吃东西,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唔!好吃!外酥里嫩!火候恰到好处!比辟谷丹强一万倍!”

但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又咬了一小口,然后平静地说:“尚可,莫要耽于口腹之欲,修行为重。”

林小溪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夸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我知道的老师!我这就去修炼!”欢天喜地地跑了,连盘子都忘了拿。

疏月:“……”

“其实…下次可以再多烤一点…”

看着那孩子欢快的背影,疏月冰冷的心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小的温暖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但随即,想到另一个对她关闭心门的弟子,那点暖意又迅速冷却下来。

林小溪也尝试过去接近大师兄楚逸。

楚逸很忙,要处理很多峰内事务,但对她这个新来的小师妹很照顾,耐心解答她的各种问题,还会给她讲一些宗门注意事项和修炼心得。

从楚逸那里,她隐约知道了老师和二师姐之间似乎有很深的误会,二师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晴晚师妹她…心里很苦。”楚逸叹息着说,“小溪,你尽量不要去打扰她,但也…别怕她,她不是坏人。”

林小溪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还是怕晴晚,但那份害怕里,也多了一丝模糊的好奇?

至于那位经常来惊鸿峰长得像画里仙子一样的晚晴姐姐,林小溪感觉更复杂。

晚晴姐姐总是那么温柔,对她笑,还会送她一些漂亮但不贵重的小发饰或者甜滋滋的灵果。

但不知为何,林小溪总觉得晚晴姐姐的笑容虽然好看,却不像月姨偶尔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暖意那么真实。

而且,每次晚晴姐姐来过之后,好像二师姐周围的气压会更低一些……

她的小脑瓜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事情,只好本能地选择乖乖听老师的话,努力修炼,尽量避开二师姐,对晚晴姐姐保持礼貌的距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小溪逐渐熟悉了惊鸿峰的日常。她依旧敬畏着那位清冷如月的师尊,但也敏锐地捕捉到一些与众不同的瞬间。

这些瞬间,通常发生在她的静修小院里,而非庄严肃穆的惊鸿殿或师尊那寒气逼人的正式静室。

这日午后,疏月前来检查林小溪的功法运转。

指导完毕,正事交代清楚后,疏月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离开。

她目光扫过院角石桌上,林小溪练习符文时削得乱七八糟的一堆灵木屑,以及旁边摆着的她偷偷从山下集市买来的几样凡俗小零嘴炒得喷香的葵花籽和一包麦芽糖。

“嗯?这灵木削得…真是有够抽象。”

“不过这瓜子…看起来颗粒挺饱满的…”

林小溪注意到老师的目光,小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想把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收起来:“对,对不起老师,我这就收拾掉…”

“无妨。”疏月淡淡开口,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顿了顿,极其自然地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那姿态,比起端坐云端的仙子,更像是在村头老树下歇脚的乡邻。

她伸出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从那堆葵花籽里拈起几颗,动作熟练地“咔吧”一声嗑开,舌尖一卷,便将仁儿卷入口中,指尖随意地将壳弹到那堆灵木屑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胧月仙子”人设截然不同的粗粝烟火气。

林小溪直接看呆了,小嘴张得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

“老,老师…嗑瓜子嗑得这么…这么利索?”

疏月仿佛没看见她的震惊,又拈起一块麦芽糖,放入口中,微微眯起了眼。

“嗯…还是这个味道。比那些甜得发腻的灵果蜜饯实在多了。”

她很自然地拍了拍旁边的石凳,声音依旧清冷,却莫名少了那份刻意的疏离:“站着作甚,今日的功课尚可。”

林小溪受宠若惊,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挨着石凳边缘坐下,心脏砰砰直跳,一半是紧张,一半被认可的兴奋。

疏月也没看她,自顾自地又嗑了几颗瓜子,目光望着院外流散的云,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出神。

周身那层无形的冰冷屏障,在这一刻消融了许多。

“唉,也不知道晴晚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那孩子以前就总不好好吃饭,现在怕是更…呸呸呸,不想她!苟住!嗑瓜子嗑瓜子…”

林小溪偷偷觑着老师的侧脸。

此刻的老师,没有了平日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也没有了面对二师姐时那种复杂难言的紧绷感。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嗑着瓜子,吃着糖,像是…像是回到了白石镇的时候,那个会耐心教她辨认草药,会在她烤糊了饼时无奈摇头,会在夏夜指着星空给她讲些奇闻异事的月姨。

一种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林小溪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带着点试探:“月…老师…”

“嗯?”疏月漫应一声,目光依旧看着远处,手指又摸向一块麦芽糖。

“那个…二师姐她…”林小溪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老师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

疏月收回目光,脸上的放松神色迅速褪去,重新被不易察觉疲惫笼罩。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将那块糖吃完。

就在林小溪以为自己说错话,快要被冻住的时候。

疏月才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涩意:“她…与你无关,好生修炼你自己的便是。”

“岂止是不好…我连她院门都进不去…本命剑都吓出来了…这死小孩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语气却并没有斥责只是深深的无力。

林小溪敏锐地感觉到了老师情绪的低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立刻乖乖点头:“哦…我知道了老师。”

她不敢再问,连忙也抓起几颗瓜子,笨拙地学着老师嗑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气氛。

一时间,小院里只剩下“咔吧咔吧”的细微声响,和一对师徒间无声流淌略显笨拙却真实的宁静。

疏月看着小姑娘嗑得瓜子壳乱飞,嘴角还沾了点糖屑的滑稽模样。

“算了…跟个孩子置什么气,至少…还有一个不怕我,还敢在我面前嗑瓜子的。”

她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替林小溪揩去了嘴角的那点糖屑。

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千百遍。

林小溪整个人彻底僵住,脸颊瞬间红透,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她呆呆地看着老师,老师却已经收回了手,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吃相好些。”疏月说完,站起身,理了理丝毫未乱的衣袍,“今日便到此。”

她又恢复成了那个清冷孤高的胧月长老,仿佛刚才那个坐在石凳上嗑瓜子吃糖的人只是林小溪的幻觉。

但她离开时,脚步似乎比来时略微轻快了一点点。

林小溪看着老师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石桌上剩下的瓜子和糖,忍不住偷偷笑了,心里暖融融的。

老师其实…真的就像月姨一样。

真好。

她不知道,离开小院的疏月,在无人处悄悄揉了揉眉心。

“刚才是不是太不端庄了!人设崩了崩了!但是…瓜子真香啊…糖也挺甜…下次让小溪多买点…不对!疏月!你是高冷长老!要辟谷!要清心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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