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山脉的百丈寒潭边,水汽氤氲。墨清寒不着寸缕地盘坐在潭水之中,四周凛冽的冰凝之气如游丝般缠绕而来,顺着周身经脉涌入体内。

刺骨的寒意让她牙关微微打颤,身体止不住地轻颤,却依旧挺直脊背,双目紧闭,默默承受着这淬体之痛——她知道,这是师尊为她寻来的机缘,无论如何都要接住。

林洛霜坐在潭边,坐在她身后对她运功,指尖萦绕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向墨清寒体内,她脸上却泛着一层薄红。

她不敢睁眼,眼前的画面太过香艳,她的徒弟一下子长大了那么多,从一个小丫头变成了肉眼可见的美人坯子,让她本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只能转移注意力低声说道:“洗髓伐骨并非越早越好。虽说早一步淬炼,对日后修炼增速越显著,但那痛苦非同小可,若是承受不住损伤了根基,反倒得不偿失。”

先前未帮墨清寒洗骨,一来是自己当时正处突破瓶颈的关键期,二来是墨清寒初入仙途时修为太浅,根本经不起这般折腾。

“你身具水木双灵根,往后修行,精进速度和深度难免不及单灵根修士。”林洛霜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这……的秘法,可暂时压制你的木灵根,让你化作伪单灵根,如此修炼速率便不会输于旁人。待你将水灵根修至炉火纯青,再回头打磨木灵根,理论上便可让双灵根齐头并进,各自的造诣都不逊于单灵根修士。”

潭水中的墨清寒闻言,睫毛微颤,气息却愈发沉稳。寒潭的冰气与师尊渡来的温和灵力在体内交织,痛与暖相互撕扯,几乎要让她痉挛。那蝴蝶骨在湿透的肌肤下凸起,像濒死天鹅颤抖的翅膀,她却死死咬住牙关,任凭透骨寒意侵蚀四肢百骸,不肯有半分退缩。

林洛霜感受到徒弟的坚持,眼底浮起欣慰。修行一途,天赋决定起点,心境与韧性才决定能走多远。

“静心凝气,”她沉声道,“引寒气入丹田,聚于一点,切不可任其外溢,否则寒气蚀体,易损根基。”

墨清寒的脸颊已凝起薄霜,雪白的冰晶顺着下颌线蔓延,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苍白。她左眼的瞳仁渐渐化作深邃的冰蓝,宛如冰雪中诞生的精怪,妖异而清丽。

丹田之内,森白寒气不断凝聚,渐渐凝成一枚小巧的白色内丹,在气海之中滴溜溜旋转,每转一圈,便有细碎的冰屑簌簌散落。

她大口喘着气,只觉五脏六腑都被充盈的灵力撑开,浑身经脉仿佛被拓宽了数倍。

“咦……”林洛霜忽然轻咦一声,面露诧异。按常理,这般淬体后凝结的寒丹与灵力该是澄澈的蓝色才对,可她感知到徒弟体内的灵力竟是森白色,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气息。就算她往墨清寒丹田里加了一丝自己的本源冰息辅助她,也不应该是这个颜色呀。

她扶过有些脱力的墨清寒,手掌轻轻按在她胸口,凝神放出神识细细探查。确认体内并无异状,灵力流转顺畅,根基不仅无损反而愈发稳固后,才松了口气。虽不知颜色为何异样,但墨清寒的修为确是实打实精进了。

“师尊,手可以拿开了吗?弟子有些痒。”墨清寒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刚经历过淬炼的微哑。

林洛霜这才猛地回神,惊觉自己的手正按在徒弟未着寸缕的肌肤上——啊啊啊!崽崽会不会觉得师尊在轻薄她?!她脸颊“腾”地涨红,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结结巴巴道:“没、没事就好……快、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说着,慌忙离开寒潭去拿放在一旁的丝巾递给墨清寒,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墨清寒接过丝巾掩住身形,腾地站起身。丝巾勾勒出起伏的曲线,水珠顺着肌肤与发梢滴落寒潭,遇着低温蒸腾起袅袅冰雾。这般景象落在本就羞怯的林洛霜眼里,竟让她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墨清寒愣了愣。师尊近来似乎总有些毛躁,是从前相处太少,没察觉吗?她踩着水纹从潭中走出,一步步迈向摔倒的师尊。

林洛霜望着步步逼近的身影,那双一黑一蓝的瞳仁在冰雾中愈发分明,竟让她生出被野兽盯上的错觉,连起身都忘了,只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还没挪出半步,脚踝便被稳稳抓住。下一瞬,身体一轻,已被墨清寒打横抱起。墨清寒的体温极低,连带着浑身湿透的林洛霜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一股温和的灵力涌来,烘干了她身上的湿衣。墨清寒察觉到怀中人的轻颤,又运起灵力,一并烘干了自己。

“师尊,弟子方才多有冒犯。”她说着将林洛霜放下。林洛霜腿还发软,只得扶着她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无、无妨。”林洛霜耳朵红得要滴血,慌忙从怀中摸出一卷卷轴递过去,“崽崽,今日就到这里,这个你拿着,今夜趁热打铁修行吧。”话音未落,已转身逃也似地快步离去。

墨清寒握着卷轴缓缓展开,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字迹——《禹皇治水经·残卷》。虽未标注品阶,可那灵力波动,远胜陆承砚那日所展的功法,简直是云泥之别。师尊竟有这等至宝,为何还甘在青云门当个长老?

她握紧卷轴,望向林洛霜离去的方向。外面的世界果然广阔,师尊说得对,自己还需更努力,也该出去看看。哪怕是为了……将那人留在身边……她也需要足够强大才行……

槐树小院外,李富贵蹲在路边,抓耳挠腮地犯愁。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那院子明明就在眼前,可他怎么走都像是在原地打转,脚底下仿佛有股无形的力在扯着他。这是撞上鬼打墙了?可这是青云门,哪来的鬼物敢作祟?

总不能是自己路痴到这份上吧?就算不熟,也不至于“看山跑死马”啊!

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难道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苏师姐提前动手了?!

“天呐!墨师姐我的好哥们!”他急得直拍大腿,“你要是真遭了毒手,我肯定给你上最好的香,回头问问皇姐,能不能给你追封个公主郡主啥的!这就是男人的友谊,虽然墨师姐好像是个女人……哎,都是哥们啊……”

他郁闷地从乾坤袋里摸出那角“酒”,刚拧开塞子就想起——两角酒早被皇姐换成醋了。

“算了,醋就醋吧!”他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酸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对着小院的方向嘟囔,“我的好哥们……”

槐树小院里,墨清寒正对着铜镜整理衣襟,镜中映出的景象让她眉峰微蹙,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这能是个人?

自打发现苏知许会暗中使绊子往院里泼水后,她便在院外布了层小崇山迷阵,还能通过铜镜观察误入阵中的人。

只是此刻,镜中那个头上隐约顶着猫耳轮廓的……少年或者少女?那人身形清瘦,光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又判断不出性别,她也不确定这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蹲在路边,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碎碎念,手里还捧着个牛角壶,喝得一脸苦大仇深——那牛角壶倒过来时,她分明瞥见里面晃荡的是醋。

这是在……喝醋?还对着自己的院子喊“好哥们”?

墨清寒指尖一顿,镜中的人影还在捶胸顿足,那副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倒不像是来捣乱的。

她沉默片刻,抬手对着院外轻叩三下,迷阵的禁制悄然松开了一道缝隙。

约莫一刻钟后,院门外终于传来了敲门声。墨清寒眉梢微挑——迷阵都已松动,竟还磨蹭了这么久,这人的方向感实在堪忧。

她淡淡开口:“请进。”

李富贵推门进来时,眼眶红红的,一见墨清寒便带着哭腔喊:“我的哥们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说着,张开双臂就想扑过来给个熊抱。

下一瞬,一层薄冰骤然从地面蔓延而上,精准地冻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这位道友,有事说事。”墨清寒立在廊下,语气平静无波。

她体内的灵力已不全是水灵根,而是掺杂了凛冽的冰灵根——这是林洛霜以寒潭水施展秘术的缘故。若是用清江水淬炼,本该是纯粹的水灵根,可师尊素来被称为“凌霜仙子”,功法更擅冰系,这般调整,也是为了日后能将毕生所学更顺畅地传授给她。

李富贵被冻得一僵,随即反应过来,慌忙收了架势,急道:“墨师姐!有大事!苏知许那女人要对你下毒手!她联合了百兽谷的人,准备用风火蛇烧尽后山的所有院子,还说要在山口布迷阵困住你——我只听到了计划,没听清动手的时间!”

他语速快得像倒豆子,生怕说慢了半分,又急忙补充:“我在宽窄巷子听见的!千真万确!他们还说要取你的弟子玉牌交差,对外就说是妖兽下山的意外!”

墨清寒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我们认识吗?”

“情况都这么紧急了,你问的竟是这个?”李富贵简直欲哭无泪。

“道友,”墨清寒面无表情,“若有个陌生人突然闯进你家,说你的同门要杀你,你是信他,还是当他是疯子?”

“呃……我们不是哥们吗?怎么能不信哥们!”李富贵泫然欲泣,自己认定的哥们,怎么跟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呜呜呜……

墨清寒:“……?”

“墨师姐不相信我吗……”李富贵吸着鼻子,心里直念叨要是皇姐在就好了,她定能把事情说清楚。他从乾坤袋里摸出那角醋,郁闷地想再灌几口。

“不,我信你。”墨清寒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无声呢喃,“你要杀了我吗,许许?”

“哎?!”李富贵正准备借“酒”消愁,听到这话顿时喜出望外,“我就知道墨师姐会信我!哥们从不骗哥们,呜呜呜……”

墨清寒:“……”

虽然完全不知道“哥们”这说法是怎么来的,但她还是对眼前这个……呃,这是谁来着?——还是生出了几分感激。

她抬手解了李富贵脚踝上的冰晶,沉声道:“多谢道友告知。此事我知道了。”

“哎?墨师姐准备怎么办?”李富贵追问,“如果需要帮忙,我一定鼎力相助,哥们帮哥们……”

“不怎么办。”墨清寒淡淡道,话锋一转,“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不怎么办?!”李富贵急得直跺脚,“我叫李富贵,大家都叫我富贵儿,得带儿化音,这样才地道!”

“……”墨清寒沉默片刻,“多谢李道友。清寒了结此事后,定会登门答谢。”

“没事没事,都哥们……”李富贵忽然反应过来,“了结此事?!墨师姐已经有对策了?……墨师姐,你在笑吗?”

他望着墨清寒唇边那抹漂亮却带着几分诡异的笑意,莫名有些发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等墨清寒开口,便匆匆告辞:“那我先回去了,墨师姐你多加小心!”

反正该说的都传到了,希望哥们能逢凶化吉吧……

看着李富贵慌忙远去的背影,墨清寒终于松了口气。再让那絮絮叨叨的小家伙待下去,她怕是真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她转身回到屋中,从铜镜旁拿起一条白色发带,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绣纹,随即低头,将发带贴在唇边,眼神痴迷又癫狂。

“许许,你要来杀我吗……”

“我一直怕自己狠不下心,现在……你是在告诉我,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安静的槐树小院里,先是响起压抑的低笑,渐渐地,那笑声越来越响,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癫狂,在寂静的暮色中盘旋不散。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