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我气喘吁吁地抱着那罐眼珠子站上了一幢老式居民楼楼顶。

这所居民楼地理特殊，虽处于市中心，但因为前些年要拆迁的时候有一些居民死活不愿意搬迁，于是唯独留下了这栋楼。

之后的几十年周围的环境日新月异，唯有这里如同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一般。

而我选择这里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层高较矮，在周围的高楼大厦之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倒锥形。

那些高楼大厦就像是聚光灯，而这栋楼就如同一个天然的舞台。

唯一的缺点是没有通向天台的路，于是我爬到6楼时，就只能将头从窗户那探了出去，一点一点爬到了天台上。

如果这时有人从窗户外往外看的话，大概会看到一个人一只手里抱着一个奇怪的罐子，另一只手攀岩，仿佛在执行什么艰苦任务一般。

我的确也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任务来做了。

我站在阳台上深呼一口气，很快，一个小型的仿生人飞到了我的面前。

这种生物也被称为“小精灵”。

短暂的识别以后，这个小精灵的头顶灯由绿色转为红色，并开始闪烁。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小精灵聚集到十多个时，就会有媒体的小型巡航舰过来。

自从生活水平提高了以后，已经很少有人选择跳楼这么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因此这次的新闻媒体绝对不会错过。

事实也是如此，我站了不到10分钟，一些火急火燎的直升机就已经在我的头上盘旋了起来，脚下也有了一些围观的路人。

渐渐的，有人开始大喊让我冷静。

但我还是耐心地等了一会，等到小精灵的数量不会再增加的时候才开始了活动。

提前在小卖部里买好的辣椒水在这时候起了用处，只要把它抹一点到眼眶上，不到3秒周围一圈便被辣得发红。

然后，我便在众人骚乱的动静中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正在通过直播或是现场观看的各位您好，对于耽误了您的时间，我深表抱歉……但我不得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以此来获得微末的正义，就在上个月，我的女友克拉拉被海蓝智慧生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亚当谋害，更可怕的是他在犯案后甚至嚣张的收藏了我女友的眼睛……”

不过多时，人群像是被煽动了似的，爆发出同情的喊声。

他们在同情我，可这样还远远不够。

哪怕泪流满面，也会被说作是作秀。

因此在发言的最后，我打开了手上抱的那个罐子。

克拉拉的眼球就在其中漂浮着，我凝望了一会，还是忍着恶心伸手把那两颗滑溜溜的东西掏了出来。

“我相信各位可能还有些疑惑，但我女友在此之前好几天就感到了危险，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死期，于是决定让我揭发这一切。只要看到这双眼睛里面的内容，大概就能明白一切。”

说着，我将手上抬，将两双眼睛的瞳孔对准了天空中飞翔的小精灵。

小精灵的基础配置中便有扫描虹膜的功能，通过它们，克拉拉眼睛其中蕴藏的秘密得以完整的显现了出来。

甚至为了更强的节目效果，几十只小精灵还贴心地将扫描出来的内容投影在了空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观影屏幕。

只见，刚开始画面一片黑暗，几分钟后逐渐传来了说话声，然后左右两边的门缓缓地拉开，光芒逐渐照射了进来。

两侧密密麻麻的眼珠清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像是老旧电影一般，正义勇敢的少年正在与一个穿着怪异的老年人对峙着，随后从老年人的口中逐渐展现出了一些黑暗的真相。

包括杀人，违背大众预期的基因改造等等，短短几十分钟的情节，却让人相信，这已经在观众们的心中惊起了惊涛骇浪。

我闭了闭眼睛，随后从天台一跃而下。

十几秒的失重感后，我幸运地落到了一块敦实的物体上方，气囊已经在我演讲的那段时间里铺设完全。

刹那间，细微的呼喊声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将我抱了起来。我紧闭着眼睛，任由他们七上八下地将我抬到了救护车上。

但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我微微勾起了嘴角，用手盖住了脸部。

至少经过克拉拉的手段重新编辑过的视频，足以以假乱真。

……

在那个凉风习习的夜晚，在那间偏僻的小餐馆里，克拉拉曾经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她撺掇道：“马修，我看你很有前途，来创业怎么样？”

“什么意思？”我问。

“李呢，其实是个富豪，但有些怪癖。”

克拉拉捋了捋头发，耳语厮磨道：

“比如说喜欢杀了人以后，将眼珠子收藏起来。”

好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震惊的话，她很平静地说了下去：“我呢，正好眼睛很漂亮，他看上我了，花钱包养了我。”

“而且又很正好，有贵人愿意出钱搞那个富豪，只要抓到他杀人的证据就能获得一大笔钱。这种人被称为告密者，今天请的十几个人全都聚集在了这个团队里。人多就容易抢，但我想拔得头筹。”

“我的优势是其他人不具备的——我的眼睛里提前装好了芯片，只要有人可以找到机会让他坦白，到时候再拿出来就可以了。但我又不是很愿意相信其他人……”

“所以帮帮我，让我死一死吧。”

亚当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实际上是剩余12个人的金蝉脱壳。

在提前踩好点的草丛里，其实藏着十二具从战场上运来的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相似体型的尸体。

告密者们把他们买来冒充了自己，并且提前买了义眼，然后将自己的眼珠子抠下来，塞到了死人的眼眶里。

他们在当时穿着科技先进的防弹衣，而我当时视线里喷涌而出的血，其实是特制的血包。

由于判断是否为本人的主要采用的就是虹膜识别的技术，工厂根本不会为了几个擅闯进来被打死的小偷而去细细检查，只会派去仿生人去完成这一步骤。

而以仿生人的算法，就算察觉到不对，比如发现了尸体上为何会存在着冷冻过的迹象，但因为先前并没有人编写过这种程序，根本没有应对的措施。

而亚当他又只需要克拉拉的眼睛。

理论上只要等亚当在装死后先行离开，这个计划就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更别说后续官方的角色了，对于这个社会而言，他们现在不过是一群更高级的寄生虫。

而我，作为那个唯一意义上活着的人，承担最重要的部分，必须耐心等待事态的发酵。

即，等亚当精心准备的线索一一出现，与他对峙，活下来，获得克拉拉那双装满着信息的眼睛。

富豪家中反侦查措施是最顶级的，但偏偏得罪的人也背景强大。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感慨——走向天台之前，我曾经在某个废弃的巷子里见过克拉拉一面。

那时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纯黑色，显得她不再像从前那么的妖媚，但她笑得很开心。

“你的运气真是很好，其他人累死累活还失去了眼睛，你什么都没有失去，却又什么都获得了。”她调侃我。

我无奈地说：“我也差点死掉好吗？能赚到钱就不错了。”

“赚个医疗费的钱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说起来，那天晚上当初拉着手，说什么为了意义而战的话，真好玩。”

我提醒她：“注意一点，人在做天在看。”

“原来你也信这种东西吗？”

“那倒也不是，”我摇头：“不过我在为爱丽丝的归来祈福。”

“爱丽丝，又是爱丽丝，有空我还真想见见她，看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说到这，克拉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不过嘛，还是再也不见的好。”

说完，她也不等我回话，便骑上了新买的摩托。嗡嗡两声后，少女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街角的风铃随之发出“叮铃”的响声。

望着它颤动的余波，我莫名想到了——

如果说最后的晚餐中，上帝对于叛徒的惩罚是无底线的宽容。但在现实生活中，或者说在这个故事中，没有一个人不是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