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得歇会儿才能再战。早上跑你这儿来都没好好吃早饭，饿坏我了。”
“好好吃饭啊。”
“没事没事，我一般都不怎么吃早饭的。”明月摆摆手。
“你这也太不健康了。”冯陈有些担心自己这位好友的生活，恐怕平日里的作息都不正常，房间也相当乱。
明月倒是没什么所谓，她晃晃悠悠地起身，习惯性地又窝回电脑椅里，嘴里还嘟囔着要再打两把游戏消化消化。
冯陈收拾好碗筷，擦干净小餐桌，等他再回到卧室时，发现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再战的那位，已经歪在电脑椅上没了动静。
耳机半挂在头上，屏幕还亮着游戏匹配界面，而明月自己则脑袋歪向一边，呼吸均匀绵长，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冯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睡着了。
他轻轻走过去，先小心地把耳机从她头上摘下来，又关掉了显示器和主机。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明月细微的鼾声。
他犹豫了一下。
让她就这么蜷在椅子上睡肯定不舒服，醒来非得落枕不可。他弯下腰，一只手小心地探到她的腿弯下，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力将明月一鼓作气丢一边床上去。
然而，就在发力的瞬间，他惊讶地发现，预想中需要咬牙使出的力气并没有到来。
明月的身子比他预判的要轻巧许多，几乎是没费什么劲，就被他稳稳当当地打横抱离了椅子。
他甚至下意识地掂了一下调整姿势——这么轻松？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外面客厅中摆放的器材，叹了口气，然后小心地抱着明月，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午后阳光，活动了一下刚刚发力的手臂，一种复杂而陌生的感觉悄然掠过心头。
下午上课铃响前，冯陈踩着点溜进了阶梯教室的后排。
同桌的男生看见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用手肘使劲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夸张地说：“我靠！冯陈？你还活着啊？哥们儿这段时间哪儿高就去了？拯救世界去了？点名我都快给你兜不住了，老师就快记住我了。”
冯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家里有点事。”便不再多解释，拿出课本，试图跟上老师飞快的节奏。
同桌见状，虽然好奇，但也识趣地没再多问。
下课铃响，冯陈随着人流走出教室，一眼就看见明月正靠在走廊对面的墙边，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得飞快，嘴里还念念有词，显然正沉浸在激烈的战局中。
她似乎专程在等他。
虽然明月说要拉自己过来上课，但是她中午睡得很沉，上课时间要到了她还没醒，冯陈便自己过来了。
冯陈靠近，本想问她怎么来了，以及怎么知道自己今天的课在这个教室上。
见他出来，明月立刻结束战斗收起手机，几步凑过来：“走吧！”
“去哪？”
“社团啊！还能去哪？”明月说得理所当然，“你都多久没露面了？”
冯陈的脚步顿住，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抗拒。
“不了，我直接回家。”
“哎呀，没事的！”明月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气轻松地补充道，“放心啦，沈梦婷她今天不在，不会碰上的，绝对不尴尬！”
“不是因为她。”冯陈低声否认，但脚步却并未转向社团的方向，反而朝着校门走去。“我只是不想去。”
“喂！冯陈！”明月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竟然也小跑几步跟了上来，与他并排走着，“不去就不去呗，那我去你家打游戏总行吧？再打两把就是晋级赛了，我帮你打完。”
冯陈没同意，但也没出声反对，只是沉默地往前走。
明月就在他身旁半步的位置，一边走一边还在不死心地试图游说，絮絮叨叨说着社团里的趣事。
冯陈没有应声，但也没有打断她，只是任由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跟随着自己。
冬日的太阳早早西沉，夕阳的余晖彻底从窗棂边褪去，明明灭灭地映着明月专注的侧脸和冯陈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
键盘噼里啪啦作响，鼠标被点击得密集如雨点。
“奶我一口！奶我！哎哟我去……大哥你逛街呢？这都不给盾？”明月对着耳麦另一头的队友大呼小叫，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身体也跟着屏幕上的战况左右摇摆，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一阵激烈的操作后，她猛地向后一靠，长舒一口气：“赢了！嘿嘿，还得是靠我力挽狂澜！”
她得意地扭头想看冯陈的反应，却见对方只是倚在床沿，目光落在屏幕上，却又好像穿过了屏幕，不知落在何处，对她精彩的操作和最终的胜利毫无表示。
“喂，冯陈，给点反应行不行？我这波天神下凡一打三诶！”明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冯陈的小腿。
冯陈像是被从很远的地方拽回来，慢半拍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补上一个干巴巴的：“牛×。”
“切，没劲。”明月撇撇嘴，重新坐好，开始了下一局。
房间里又充满了游戏的音效和她偶尔的嘀咕或惊呼。
时间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昏黄变为墨蓝，最后彻底沉入黑夜。
冯陈起身，沉默地开了灯，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明月手边。
明月正好结束一局，摘下耳机，抓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长出一口气：“啊——活过来了！”
她侧过身，看着又坐回床沿，盯着地板上某处纹理发呆的冯陈，忽然开口：“你说你，就一直闷在屋子里，就你一个人，也不打游戏，也不说话，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冯陈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抬头，只是低声回了一句：“没觉着。”
“反正我觉着瘆得慌，我虽然也是一个人住，但如果家里只有我一个，我就不喜欢在家里待着。”明月放下杯子，身体转向他，盘起腿坐在电脑椅上，“喂，我说，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蔫吧下去？课也不好好上，门也不出，话也不说，就准备发霉长毛？”
“我有去上课。”
“哈，确实，就去了一趟。”
明月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似乎有些挫败，但很快又重整旗鼓。
她跳下椅子，走到冯陈面前，弯下腰，凑近了些，试图捕捉他低垂的视线：“嘿，哥们儿，给点反馈行不行？我这陪玩陪聊还给你做心理辅导，你好歹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啊。”
冯陈终于动了动，稍稍向后避开了些过近的距离，“你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哪样？”
“没必要……一直在这里陪着我浪费时间。”冯陈的声音很轻，“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
明月直起身，双手叉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哇，冯陈同学，你现在才想起来赶我走啊？我都蹭吃蹭喝蹭网一下午加大半个晚上了！”
她试图用夸张的语气调动气氛，但发现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后，叹了口气，语气稍微认真了些。
“我不是说过了吗？”明月看着他，“我看你状态不对，怕你真一个人闷出毛病来。至少得有个人在旁边看着点吧？”
“真不用。不至于出什么事，我不是那么别扭的人。”
“都别扭这么久了，还说自己不别扭。”
“给我点时间，我自己会恢复的。”
明月有些无奈，坐在了一边，“你要知道，不只是我这么想的。”
明月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语气变得有些含糊，却足够清晰：“梦婷姐……她其实也挺担心你的。她虽然自己不好过来，但……嗯……你懂的。”
最后那几个字她说得飞快，仿佛是什么烫嘴的山芋。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游戏里英雄待机的背景音乐轻轻回荡，衬得这份寂静更加深沉。
冯陈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明月站在他面前，有点手足无措，她不太擅长应对这种过于沉闷的局面。
她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选择用她最习惯的方式打破了沉默。她重重地坐回电脑椅，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抗议。
“哎行了行了，你不乐意就不乐意呗，我要打游戏了。你需要时间，那歇段时间我就大发慈悲陪陪你就是了。”她重新戴上耳机，音量调高，“再开一把！”
她开始大声地点评战局，指挥队友，好像刚才那段短暂的、触及某些真实情绪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冯陈缓缓抬起头，看着前方那个重新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活力四射甚至有些呱噪的背影。
电脑屏幕的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流动的轮廓。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只是那总是微微拧着的眉头，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