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就算是伊芙琳,也被这两辆手工打造的重型机车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就连满是脏污和汽油味的车库环境也被她忽略了。
前世作为一个社畜,她总是想要看看诗和远方,买上一辆顶好的机车,有空时骑出去兜兜风就成了她为数不多的梦想之一。
可惜,作为一个牛马,她既没有能够去看看诗和远方的空闲,也没有攒够买机车的钱就猝死来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腰细腿长待嫁闺中的窝囊千金。
不过好在,现在她起码能够驯服这辆人类工业制造出的猛兽了。
“统御轴心重型突击平台,别称地狱猛犸,尼安霍格工业制造。”
谢尔比屈指敲了敲机车油箱,尼安霍格工业的徽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托认识的机械师改造过这只大家伙,马力保证让您满意。”
这是一辆通体哑光铸铁黑色的大家伙,车体棱角分明,充满几何切割感。
看起来不像用来跑的,倒像是能碾塌墙壁。
车架粗壮,暴露在外的机械结构多到爆炸,轮胎宽到夸张,看上去就会给人一种工业野兽般的观感。
“这大家伙可不是为民用市场设计的,它最初的设计目的是为帝国边境巡逻队、大型庄园护卫队以及帝国武装力量提供一种高速、重装、可适应恶劣地形的机动平台。设计理念强调绝对可靠性、易于维护、强大的负载与改装能力,而非舒适的驾驶体验或美观。”
谢尔比抚摸着车身棱角,像是在抚摸情人:“搞到这位美人,可是花了我不少钱。”
“还有这位,夜曲 Type-S ,别称白寡妇。”
谢尔比又敲了敲另一辆白色机车的仪表盘:“专为眼光独到的绅士们打造,兼具卓越性能与无与伦比优雅的移动艺术品,它的一切都是为了高效地切割空气,安静地吞噬道路。”
他正在介绍的这台机车通体呈现出哑光的尸白色,苍白的就像西里尔的皮肤,它外观整体呈流线型,线条流畅,外壳完整又光滑,几乎看不到多余的螺栓和管线,像一只低伏着的,充满攻击性的野兽。
这个在伊芙琳面前相当瑟缩又憋屈的黑帮大佬,此刻就像个向别人展示自己心爱玩具的兴奋小孩一样,喋喋不休的说着关于这两辆机车的事情。
从性能参数到马力排量,再到制造工艺等等。
口若悬河久久不能停下,完全没了之前在办公室时那副磕磕巴巴的样子。
伊芙琳无视了这个喋喋不休的黑帮大佬,伸手拧动了那辆被称为地狱猛犸的机车油门。
霎时间,这台机车便发出了仿佛野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
伊芙琳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混合着汽油味的空气,仿佛从这声引擎轰鸣声之中听到了前世梦想的回响。
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这台机车是个绝对意义上的性能怪兽。
这只大家伙,合她的胃口!
“尼安霍格工业的产品,除了贵之外没有缺点。”
谢尔比以这样一句话作为性能介绍的结语,作为机车爱好者的他,光是听到这声引擎轰鸣就能让他兴奋到浑身颤抖。
“不过,贵也不一定是尼安霍格工业的缺点,它可能是我的缺点。”
谢尔比又补了一句。
伊芙琳瞟了一眼这个兴奋到手舞足蹈的黑帮大佬,没有说话。
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他面前这个一度让他闻风丧胆的可怕修女,其实就是尼安霍格工业的千金大小姐。
“对了,修女大人。”
谢尔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您要两辆机车是为什么啊?还有别的人跟你一起调查比赛吗?”
“还有他。”
伊芙琳指了指一旁坐在轮椅上的西里尔,他正好奇的摸着夜曲那被擦得锃亮的引擎。
“他?”
谢尔比懵了,左看右看,这细皮嫩肉的漂亮少爷似乎都是个病弱到站都站不起来的家伙。
让他去驾驭这样一台性能怪兽?
他不会还没骑上车就会弄倒机车,然后被这个二百多公斤的大铁块压扁吧?
“这种事不用你操心。”
伊芙琳看出了谢尔比的疑惑,开口道:“周五之前,把这两台大家伙弄到我那里去,记得加满油。”
“好嘞!”
谢尔比满口答应,就是一想到,他心爱的这两台机车即将要被伊芙琳拿去参加那种比赛,到时候可能连一个完整的轮子都不一定能剩下,他的心就开始痛了。
……
出租屋的木门被吱呀打开,走廊内昏黄的灯光从门外撒进屋里,照亮了屋内布满斑驳漆面的墙壁。
伊芙琳一进门,整个人的肩膀就垮了下来,仿佛抽干了浑身的所有力气,完全没有了在外面时那种时而温婉,时而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气质。
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刚刚下班回家,耗尽了一身活力的社畜。
房门被“啪”的关上,伊芙琳熟稔的摸黑打开电灯开关,一阵“滋啦”电流声中,灯泡闪烁几下,昏暗的灯光便照亮了这个狭窄的出租屋。
噗叽扑棱着翅膀从窗外飞进来,精准落在栖木上。
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张泛黄的纸,歪着脑袋看着伊芙琳手脚麻利的扒掉身上的修女服,从衣柜里拿出她为数不多用来当做睡衣的衬衫套在身上。
“果然还是这样舒服。”
宽松的衬衫完美遮掩住了伊芙琳大腿根部,她甩着两条修长美腿,纵身一跃,便扑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铁质床架都被她的扑上床的动作晃的吱呀作响。
床和被褥枕头这几样东西,大概是她家里除了那两把闭嘴和子弹之外,最值钱的东西了。
作为一个资深社畜,她很清楚只有这张床才是她能够休息放松的地方,所以她毫不吝啬于在这种地方花钱。
唯一的怨念是,这个屋子太小了,放不下一张更大的床。
等以后升入唱诗班了,一定要搞个更大的屋子,买一张能在上面随意打滚儿的床!
“有什么发现吗?”
伊芙琳蹭着柔软的被子和枕头说道,早在下午离开那家叫做“白鸽与糖霜”的甜品店时,她就打发噗叽去城里找找那个死亡赛车比赛的线索了。
“喏。”
噗叽煽动着翅膀在屋里飞了一圈,落在床头的铁架上,将嘴里那张泛黄的纸张递到伊芙琳手里。
“这是什么?”
伊芙琳翻了起来,瀑布般的长发已经被她蹭成了鸟窝状:“投注单?”
她接着昏暗的灯光,看向了纸张上的字迹:“绝命飞车大奖赛……”
这便是这个死亡赛车比赛的官方名称了。
“这张投注单是上周的。”
噗叽歪着鸟头说道。
虽然只是一张投注单,但伊芙琳完全可以从这张投注单里看到一些别人并不会说出来的信息。
这张投注单原本的主人似乎是个相当资深的赌徒,从他在单子上用铅笔画出的潦草笔迹就能看出来,他在下注之前,有仔细分析过每一位参赛选手的详细情报。
投注单最上方,就是赔率最恐怖的选手,大部分选手的赔率都在1:8到1:20之间,少部分甚至超过了1:20,只有他一个人,赔率来到了恐怖的1:1.4。
也就是说,如果压一百块钱赌他赢的话,他赢之后你只能赚四十块。
相比于其他选手近乎十倍二十倍的赔率,这家伙的赔率堪称恐怖。
如果不是为了让赌徒们保持给他下注的欲望,主办方甚至可能会把他的赔率调整到1:1!
原因无他,这个叫做凯奇的家伙,居然在连续三周的比赛中,以绝对碾压之姿拿下了冠军。
甚至在上周前八名其他七人全员死亡的惨烈情况中,他一骑绝尘的冲过了终点线,连一点伤都没有受。
理所当然的,这个叫做凯奇的参赛者,被投注单的主人狠狠的画上了一个圈。
然而作为资深赌徒的他,自然也不会选择凯奇这种赔率低到难以置信的家伙。
伊芙琳顺着往下看,终于在投注单的末端看到了一个赔率来到了1:30的选手,这位选手名字后边的投注栏里被铅笔写上了数字1000。
如果他获胜,那投注单主人的本金将会翻三十倍,他一晚上就能净赚两万九。
这种资深赌徒,一定会选择高风险高收益的选项。
可是结果,伊芙琳已经知道了,上周比赛中前八名中的七人全员死亡,唯一活下来的凯奇,兵不血刃的拿到了第三次胜利。
而这位投注单主人,也在他投注的那名选手名字上画了一个潦草的叉。
从铅笔笔尖划破投注单留下的痕迹就能看出来,他当时应该是非常气急败坏的。
被他押注的可怜选手,大概也是没有能在这场死亡比赛中生还归来。
“这个凯奇,似乎是个需要注意的对手。”
伊芙琳喃喃自语道。
在那种比赛中,连续三次以碾压之姿获得胜利的同时,却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这足以说明这家伙起码在机车比赛上的实力毋庸置疑。
“哎,不管了不管了!到时候再说!”
伊芙琳忽然揉了揉脑袋,将这张泛黄又破破烂烂的投注单精准丢进了垃圾桶。
“睡觉睡觉!果然床才是我最终的归宿啊!”
不等噗叽说什么,伊芙琳就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只留下一撮散乱的长发,还有一条修长大腿露在外面。
噗叽歪着鸟头,想说点什么,又怕自己打扰伊芙琳睡觉,最后落得个鸟毛乱飞的下场。
它只能扑棱着翅膀飞到栖木上,迎来它自己的休息时间。
……
格里安宅邸中,西里尔依旧缩在书桌后,把自己的脸藏在台灯绿色灯罩后面,借着台灯的灯光,一字一句的读着书上的文字。
可是一串一串的文字扫过眼前,书页也翻了好几次,他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看了什么。
伊芙琳那句“这不是还有你吗?”一直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着,像是某种魔咒般久久不能停歇。
她这话的意思是……她需要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陌生得让他心悸。
尽管方式极端又无理,但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把他当作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病弱少爷,而是一个……
一个有用途的、可以被派上战场的同类。
这种感受极其微妙,与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相悖,却真实地刺了他一下。
“少爷。”
塞拉打开门时,门铃发出的脆响将西里尔从那种荒谬的想法中拉了出来。
“您的红茶。”
塞拉端着个银盘,缓步走到书桌前,盘中的红茶随着她轻巧的步伐,在杯子里荡出涟漪。
这位看着西里尔长大的女仆长今天也保持着她一以贯之的优雅。
“谢谢……”
西里尔伸手接过了红茶,抿了一口。
“少爷,您今天……”
塞拉抱着银盘站在了书桌旁边,端庄的像一座出自大师之手的雕塑:“您今天,似乎出了趟门?”
“嗯……”
西里尔缩了缩脖子:“忽然觉得,总是待在宅子里看不到阳光,好像也不是个好事,今天阳光挺好的。”
他这话当然是在撒谎,他总不能跟塞拉说,我今天是打算去杀了伊芙琳那个修女,结果却被她绑架着到处跑了一整天吧?
“是这样么?”
塞拉若有所思的停顿了一下,随即说道:“少爷您的身体,独自出门太危险了,下次如果想出门的话,喊上女仆陪您一起出去吧。”
“嗯,我会的。”
西里尔看着杯中红茶缓缓荡开的涟漪,忽然抬起了头:“对了,塞拉,你知不知道约翰区的那个赛车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