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马尔科猛地扑向米兰卡,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
原本在寒风中已经冻得几乎僵直的手掌,此刻却如铁钳般牢牢抓住那纤弱的手腕,将米兰卡从塌陷深坑的边缘拽回来。
可就在这时,马尔科侧身看到,街边的水泥电线杆在爆炸的冲击下断裂,猛然向这边倾倒下来,马上就要对着米兰卡的头狠狠砸下,在此之前马尔科绝无可能把将米兰卡从深坑中完全拽出。
没时间思考,马尔科握紧了右手手掌,伸长右臂,电线杆以毫厘之差,擦着米兰卡的发梢,落在马尔科的手臂上。
轰!
电线杆轰然倒塌,竟直接砸在了马尔科的身上!
“啊!!!”
剧烈的痛感让马尔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右臂
水泥电线杆倒下的冲击远不是普通人类所能够承受的,沉重的水泥杆体毫不留情地压迫着马尔科手臂上的神经,冷汗瞬间打湿了他的额头,剧烈的疼痛几乎要让他将右手松开。
可一想到手中还在深坑边高悬的女儿,马尔科的手掌握的更紧了,即使是数吨重物从高空落下的冲击也没能让其移动分毫。
顶着几乎让人晕厥的痛感,马尔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用左臂替代几乎失去知觉了的右臂,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啊——”
马尔科用力一拽,终于将女儿从深坑中拉了出来,但他的手臂却仍然被压在电线杆下。
“米兰卡,米兰卡!”
马尔科试探了一下米兰卡的呼吸,很微弱,但至少还算均匀,显然米兰卡很幸运地没有受什么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马尔科笑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以为米兰卡,他生命中剩下的唯一重要的人,就要随自己妻子的脚步丧生于此,死在这个由无数苦难堆砌出的城市里了。
但很快,剧烈的疼痛就将马尔科的思绪拉了回来,马尔科的右臂仍被水泥电线杆压着,这电线杆至少有1.5吨重,根本不是他一个人所能抬得动的。
马尔科没有时间浪费,晚一秒找到军队的医院,米兰卡就少一分得救的希望。
幸好砸在马尔科手臂上的只是电线杆断裂的根部,马尔科用脚勾来两块石头,较大的一块卡在自己右臂旁边,然后马尔科便开始用尚能行动的左臂拿起另一块石头,将卡在自己右臂旁边的石头一点点向电线杆落在地上的一头砸。
等到空出的空间多一些之后,马尔科便尝试一点点将自己的手臂从电线杆下拔出来。
“啊啊啊啊!!!”
地面上尖锐的石块划破他的衣服,在马尔科右臂上留下不浅的血痕,马尔科终于脱困了,他顾不得还在滴血的右臂,用尚且还有知觉的左臂抱起已经在高烧下几乎休克的米兰卡,向战区的方向奔去。
……
“39.1℃,不行了,送诊所打点滴吧。”
“我不要出门……”
“我我我我可以把指挥官连着床扛到诊所!”
“雪风姐姐你还是先坐下吧,萨利阿姨已经去打电话了,待会医生应该就会过来。”
莉莉丝的房间里,突袭和雪风坐在莉莉丝的床边照看着病倒的莉莉丝,杜缘和萨利阿姨被雪风撵到了门外,理由是预防可能的传染。
床上,莉莉丝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在抖呢,是觉得冷么?”
“好冷……头好晕……眼睛好疼……”
莉莉丝的头上不断冒着汗,嘴里不断地呻吟着。
突袭握住了莉莉丝被窝里缩着的手。
“手好凉,但她的体温却很高。人类偶尔就会像这样生病吗?”
突袭问。
“这只是疾病的一种,每到季节更替的时候人类就会容易患病,感冒这种病可大可小,有时只会让人难受一阵,有时也可能致命。”
雪风回答。
“水……”
床上莉莉丝用嘶哑的声音呢喃着,听起来就像两片钢锯对紧摩擦。
雪风听到莉莉丝的话后,将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莉莉丝的嘴边,一点点地喂给莉莉丝。
突袭摸了摸莉莉丝头上的湿毛巾,原本被冷水泡过的毛巾,刚放到莉莉丝头上的时候还是冰冰凉凉的,现在还没过十几分钟,已经快被烤干了。
突袭将莉莉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放进装有凉水的桶里浸泡了一下,随后再捞出来轻拧一下,又盖回莉莉丝的额头。
“莉莉丝指挥官得的这次感冒,很严重吧?”
“很严重,这是我有印象以来指挥官发烧最严重的一次。”
雪风有些担忧地说着。
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仅仅是一次感冒,不悉心照料的话,体质脆弱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雪风不是人类,不知道感冒到什么程度才算严重,印象里莉莉丝上一次感冒还只是发了一次低烧,还有经历和自己聊天开玩笑,之后嗓子哑了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可这次,莉莉丝回到家躺在床上就再也没起来过,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通过杜缘指挥官和萨利阿姨的神情来看,莉莉丝的这次感冒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安心吧,一次感冒而已,莉莉丝她不会有事的,不过正经会难受很久就是了。”
这时,房门打开,杜缘站在外面,手里端着一碗米粥和一杯姜糖水。
“她没吃晚饭,雪风你多少喂她点米粥,我在里面加了红糖,这样她应该能多吃下一些。还有,桌子上那杯水喝完了就给她喝这个姜糖水,可能能让她觉得暖和点。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突袭,让她转告我。突袭记得定时给莉莉丝换头上的毛巾,体温定时发给我,如果再高就给她用热水泡脚,高过四十那就只能给她拿酒精擦身子了。”
“好我知道了。”
雪风走到门口,接过杜缘手中的米粥喝姜糖水,随后杜缘便关上门下楼离开了。
“杜缘,你以后会是一个好母亲的。”
下到一楼,杜缘看到萨利阿姨坐在沙发上,笑着对自己说道。
“我小时候发烧,妈妈也是这么照顾我的,我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杜缘随口说道,她现在并不想纠结自己会成为妈妈还是保姆的问题。
杜缘发现,随着变成舰娘的时间越来越长,杜缘自己对于一些常识的理解也在悄然改变着。等到莉莉丝病倒后杜缘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得过病了。
不老不死,无病无痛,听起来似乎是一件挺美好的事,但这无疑会让生活缺少很多东西。
因为不会生病,她可能会逐渐不重视天气,衣着的变更只是为了自己在人群中不会显得太突兀。
她会逐渐忘记什么是药,什么是传染,口罩有什么用;忘记医院在哪里,哪里可以拔牙,哪里可以打吊针。
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变化,但终有一天,她的常识会与社会脱节。
舰娘和人类的认知不同,这种认知的不同区别于不同国家民众之间的认知差异,它更不易被本人察觉,更容易产生,又更容易在人类社会中凸显。
或许,这也是观察者α想让自己看到并了解到的东西之一。
没过几分钟,汽车的引擎声从门外传来,随后是有规律的敲门声。
叩叩叩。
“来了!”
杜缘打开房门,迎面是一位穿着白大褂,外面套了层棉衣的白发老太太,手里提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拉皮尔先生跟在她的身后。
“是医生吗?请进。”
……
“医生!有医生吗!这里有医生吗?”
深夜,014地下医院里,一个手臂上满是鲜血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
014地下医院是马其顿人民军在交火线附近一个隐藏在地下坑道网络中的军事医院。说是医院,实际上这里只能算是一个常备的伤员收容所。
这里医疗设备十分有限,床位也十分紧张,只有截肢的重伤员能够躺在床上,而其他伤势较轻的人则只能睡在自备的地毯上。显然,两位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打扰到了他们。
“你们是谁?从哪来的?来这里干什么?”
一个躺在床上,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了的中尉用手撑着坐起来,问那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我是从泰阿尔采区逃难来的,我的女儿在发烧,她已经昏迷了,这里有医生吗?”
“你得在这里等一会,他们还在里面做手术。你可以先让你的女儿躺在我这,我下半身截肢了,不占地方。”
少尉拍了拍自己旁边空出来的地方说道。
“谢谢,非常感谢。”
男人连声道谢,随后把怀中的女儿放到了少尉身边。
中尉看到男人后背的衣服上满是烧灼的痕迹,有些地方还被划开了口子。而在男人的右臂处,鲜血汇成小溪汩汩流下。
实际上,男人的整个右臂都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扭曲着,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掰弯了过去,裸露出肌肤的部分透出一种病态的乌黑色,很显然这个人的右臂已经完全废了。
可反观他的女儿,虽然衣服有所破损,脸上也透着病态的虚弱与苍白,但至少身上没有受到过外伤的痕迹。
“你遇到了空袭?但我看你的女儿没有受什么伤,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这里可是交战区。”
“我和家人在塞尔维亚军队开始空袭的时候就从泰阿尔采区向斯普科里逃难,塞尔维亚人袭击了平民车队,等到达斯普科里以后就只剩下我和女儿了。我沿着从斯普科里向南出城的方向一路逃一路找药或是医生,但什么都没了。”
“最后我迫不得已,只能试着来人民军的地下医院求助。我女儿她自从和我离开泰阿尔采区得了感冒后就一直没有吃东西,如果没人帮助的话她可能活不过今晚。”
男人说着,问中尉道:
“你有食物吗?或者水?”
中尉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块剩下一半的能量棒。
“塞尔维亚人的,我吃了一半。”
“谢谢,非常感谢……”
男人连声道谢,接过能量棒,掰下一块放进女儿口中,然后用手扶着她的下巴上下开合,好久终于才让她吃下。
正在这时,一个带着十字臂章的士兵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谁叫医生?”
“我!我!”
男人闻言高高举起了手。
中尉透过二人看到,手术室里一个黑色的大袋子被人放在担架上抬了出去。
唉。
中尉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