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走在拉皮尔公司的走廊里,忽然鼻子一抽,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尾音在杜缘耳边绕了三圈。
“你这喷嚏打得怎么还带上调了,余音绕梁吗?”
杜缘被莉莉丝这一喷嚏给逗笑了,不由调侃道。
“没准是因为我有音乐天赋呢……阿阿……秋!”莉莉丝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呜,是谁在说我坏话……阿——阿嚏!”
杜缘眼见着莉莉丝没说上两句话,就打了三个喷嚏,最后一下声音都不对了,怕是鼻涕也连着要出来,赶忙从兜里掏出来一包面巾纸,想了想又掏了两张湿巾出来。
“选一个?”
“谢谢。”
莉莉丝拿走了杜缘递出的干面巾纸,杜缘见状将湿巾收了回去,眼中若有所思。
一旁的突袭见状,嘴角咧了一下,下一秒杜缘的手就按在了突袭的头顶,把突袭脸上的笑意按了回去。
“说起来现在正是秋冬换季的时候,感冒比较流行啊,莉莉丝你可要做好防备,要是正到考试的时候中招了就坏事了。”
杜缘善意提醒莉莉丝道,但莉莉丝却不以为意。
“我身体抵抗力可强着呢,从小到大得病没吃过药,而且好得很快,区区感冒不足挂齿!”
莉莉丝拍着胸脯说道,一副身经百战老将军的样子,结果还没帅过两秒,又一个喷嚏给她打得前腰要弯到地上去。
“阿↗嚏!!!!”
“诺,给你纸。”
莉莉丝恶狠狠地擦掉快要流出来的鼻涕,丢沙包一般把纸团成一团丢向不远处厕所里的垃圾桶,结果却没丢进去。
纸团在垃圾桶的边沿弹开,滚落在地上,一旁看到这一切的雪风默不作声地把莉莉丝没丢进去的纸团捡起来,放进了垃圾桶,但杜缘看到了雪风脸上强忍的笑意。
“雪风你想笑就笑吧。”杜缘笑道。
“不不不我可没有笑,雪风大人是绝对不会笑话指挥官的纳诺哒!”
面对杜缘的“检举揭发”,雪风自然是“决口否认”,不过雪风还是关心地问莉莉丝道:
“指挥官应该穿了秋裤吧?”
“我猜她没穿。”杜缘看着莉莉丝腿上单薄的连裤袜,摇摇头道。
杜缘知道有些连裤袜是很厚的,厚到可以当棉裤穿,但在现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单单只是一层连裤袜,恐怕还抵挡不了凛冬的寒风。
反观杜缘,即使已经拥有不惧高温与严寒的“舰娘铁躯”,还是遵从本能地换装了棉裤+羽绒服的组合,在刚刚入冬的里昂这样的装扮多少还是有点超前了。
相比之下,莉莉丝则穿着连裤袜+长裙,外面再随便套上一层表面毛茸茸的外套,这样一身装扮看起来是很暖和,实际上完全是秋天的打扮,一股六级的冬风吹过来就会原形毕露。
“要不问问拉皮尔叔叔找两件厚点的衣服穿上?”
“不用,就这样回去吧。”莉莉丝摇头。
“你认真的?可能会感冒哦?”杜缘提醒莉莉丝:
“你年后还要补考,这段时间还得复习,要是现在感冒可就糟了。想好了?”
“哎呀,这里离家又不远,杜缘你怎么比我妈妈还唠叨,走吧走吧!”
莉莉丝有些不耐烦道,随即一路小跑进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唉,年轻人不听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杜缘摇摇头跟了上去。离开之前,杜缘在厕所里放置了一个微型监视器,正对着之前突袭扫描到的,正在接收来自拉皮尔办公室的监视信号的位置。
杜缘其实挺不想做这种差事,毕竟监视厕所什么的,的确有点令人难为情,更何况杜缘现在监视的还是男厕,这让杜缘不得不单独取消掉这部分信息对其她舰娘的共享。
总感觉自己好像要变成变态了……
盯——
杜缘低头,发现突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眼里两个字呼之欲出。
“变态。”
“我不是我没有,这是受人之托,而且我当时也没想过会是男厕啊——不对,女厕也不行,啊啊啊啊我为什么当时要答应帮拉皮尔叔叔监视信号接受器啊,好后悔啊啊啊啊——”。
凛冽的寒风一刻不停地吹拂着里昂的大街小巷,莉莉丝杜缘几人骑着两辆单车,踏着夕阳的余晖,摇摇晃晃地回了家。
回到莉莉丝家以后,杜缘发现萨利阿姨并不在家,留给莉莉丝的纸条上说她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这样的话,晚饭大概又要落到杜缘的肩上了。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件好事,就当是为莉莉丝改善伙食了。
然而杜缘刚洗完晚上要用到的厨具从厨房出来,就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莉莉丝不见了踪影。
“莉莉丝呢?”杜缘问沙发上的雪风。
“指挥官说她有点困,上楼睡觉了呐诺哒。”雪风回答。
“睡觉?这个点她会困?”
杜缘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才下午四点多一点,又不是上了一天课,怎么会感觉到困呢?
杜缘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上楼看看去。”
杜缘去洗手间洗了把手,随后上楼便进入了莉莉丝的房间。
刚进房间,杜缘就看到莉莉丝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团成了一团,但莉莉丝身上却一件衣服都没脱,那条超厚版的黑色连裤袜还穿在莉莉丝的腿上。
杜缘将手放在莉莉丝的头上,感受了一下莉莉丝额头的温度。
38.6°。
“坏了。”
……
“温度越来越高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马尔科摸了下米兰卡的额头,上面滚烫的几乎能够把鸡蛋烤熟。如果没有退烧药物的话,虚弱的米兰卡可能撑不过这个晚上。
马尔科和米兰卡是从斯普科里北部的泰阿尔采区城郊逃来的,他们用了一夜的时间才从交火线逃到斯普科里市区。
塞尔维亚政府在一天前发出警告,要求泰阿尔采区的马其顿人在12小时之内撤离到斯普科里,并指定了一条“安全”的进城路线,马尔科他们和许多泰阿尔采区的居民照做了。
此前,塞尔维亚军队的飞机一直在轰炸泰阿尔采区的平民基础设施,几乎每一天都会造成将近三位数的马其顿平民伤亡,马尔科和其它平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惨无人道的袭击,只能听从塞尔维亚政府的要求,沿着公路向南撤离。
然而在泰阿尔采区平民撤离的途中,塞尔维亚军队却违背了此前自己政府做出的承诺,将炸弹投向了正在撤离中的平民车队。
事实证明,这种把平民们集中后再投掷炸弹的屠杀方式,要比在天上漫无目的的攻击建筑物高效许多。
仅仅过去了一个晚上,就有近千名马其顿平民在这次有预谋的屠杀中丧生,马尔科的母亲也是这次屠杀的遇难者之一。
等到马尔科好不容易带着妻子和女儿逃到了斯普科里,塞尔维亚政府又要求他们在二十四小时内撤出斯普科里,向更南方的城镇转移。
彻夜逃难加上骤降的气温,在凛冬无情的寒风中,米兰卡病倒了。
马尔科想要给女儿看病,但医院被塞尔维亚的飞机炸成了废墟。
马尔科想要给女儿找点吃的,好歹能让她撑过寒冷的夜晚,但在斯普科里他找不到一家的还算完好商店。
混乱的难民群搬空了货架,而从希腊和保加利亚运来的人道主义援助,也被燃烧弹尽数化作了灰烬,诺大的斯普科里,现在竟然没有剩下一栋完整的建筑物。
“水……水……”
米兰卡的嘴唇因为长时间的缺水和高烧已经干涸开裂,其实不仅是米兰卡,马尔科自己也已经一天没喝水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雪声势虽大,但却只在地上留下了薄薄一层雪皮,即使用什么东西收集起来也只能化出浑浊的脏水。
马尔科倒是可以少喝一些这样的水,但让米兰卡喝这样未经过滤的脏水,恐怕还会加重她的病情。
除非现在马尔科能够找到什么东西来代替他们之前在轰炸中遗失的铁饭盒,这样马尔科多少还可以通过将水煮开来得到可以饮用的水。
马尔科抱着米兰卡在路上快步奔走着,他凭着记忆,在脑海中规划出一条经过许多家超市与药店最终通向城外的路线,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马尔科抱着女儿汇入到了出城的难民流中,他向自己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询问哪里有医院,哪里有药品,却只能得到“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的回答。
马尔科和难民们一同走在寒风中,太阳马上就要落到山边,马尔科感受到米兰卡的身体正在因为高烧而开始微微颤抖。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也没有药品,米兰卡很可能撑不过这个晚上。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了,马尔科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套在米兰卡身上,自己只剩下一件长毛衫,这是前不久马尔科在城里从一个死去的难民身上扒下来的。
马尔科最终停下了脚步,为了女儿,他必须做出决定。
如果继续向南,据马尔科所知,最近可能尚未遭到轰炸的医院离这里有二十多公里,但如果现在马尔科带着女儿穿越塞尔维亚部队的轰炸区,向北前往马其顿人民军和塞尔维亚部队的交火线,那么马尔科还有可能找到人民军的野战医院,让自己的女儿最终脱离危险。
向南逃,马尔科自己能活下来,但女儿一定会死。向北寻求军队的帮助,自己和女儿都有可能会死,要如何选择,马尔科不需要思考,就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难民们不解的目光中,马尔科抱着女儿,转头向仍在被轰炸的斯普科里城区奔去。
初冬时节,日落并不是夜晚的开始,因为在此之前,天空中低垂的浓云就会挡住太阳斜照下微光。
而当太阳真正落下时,黑暗便会降临并吞噬掉一切:温度、色彩、方向,或许还有那点本就不可奢求的人性。而生命的逝去,不过是黑暗里一个小小的点缀,微不足道,稀松平常。
斯普科里的供电早就被切断,马尔科只能凭着感觉沿着道路前行。
风逐渐停歇了,但周围的空气却越来越冷,马尔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偶尔有塞尔维亚空军投下的航弹在城区中爆炸,爆炸的闪光让马尔科能够偶尔勉强看清前方的路。
马尔科就这样抱着女儿,在黑暗的城区中摸索前行。严寒让马尔科的手愈发僵硬,饥饿让马尔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向前……向前……
马尔科的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为了女儿,他必须向前。
马尔科感觉到,塞尔维亚人扔下的炸弹离自己越来越远,因为他已经听不见炸弹爆炸的声音。但是真奇怪啊,为什么周围越来越亮,越来越暖了呢?
难道说,太阳要出来了吗?
难道说,神终于展示了祂的怜悯,让春天提前降临这座苦难的城市了吗?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神不能直接终结这场战争,还要让他们这些可怜人继续在夹缝中如野狗般乞存?
轰!
突然,剧烈的爆炸声如惊雷般在马尔科的耳边炸响,将马尔科的意识从迷离中拉了回来。马尔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塞尔维亚部队轰炸区的中心。
一枚重磅航弹在马尔科的身后十几米处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立刻将马尔科抛飞了出去。
马尔科没有抱住怀中的米兰卡,当他意识到米兰卡已经不在他怀中时,马尔科吓了一激灵。
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突然清醒了起来,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慢了。
他看到,爆炸的冲击波将原本自己脚下的沥青路面冲开,原本被下水道井盖覆盖的地方,下面则直接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马尔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空中被冲击波抛飞,马上就要落进那深不见底的巨坑中……
“米兰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