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还不明白你为什么哭，也不懂你要道歉的缘由，但这些都不重要。” 夏优子细软的嗓音落在源小云耳际，随着话语出口，她身上那截原本转得急促的发条，竟也慢慢放缓了节奏，“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哪里需要这些客套，你懂吗？”
“为什么……” 源小云的声音闷在夏优子肩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含糊得几乎听不清。
“我从没觉得你对不起我，也不是在‘包容’你 —— 从一开始，我就没设想过‘你会对不起我’这种事，你知道吗？”
夏优子其实至今仍有些发懵：昨天才刚交上的朋友，今天一见面就躲着自己，还红着眼说抱歉，她完全摸不透发生了什么。可仔细回想，源小云到底哪里亏欠了自己？反倒见这机器人朋友总透着股 不如人类的卑劣感，夏优子忍不住疑惑：这种情绪，对她而言算是正常的吗？她不懂源小云的机械构造，也想不通这股自卑的来源，只坚定一点 —— 自己早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昨天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当时你也点头同意了，不是吗？”
她故意放轻语气，带着点玩笑似的反问：“你倒说说，你到底哪点对不起我了？是把我家炸了，还是把我存折冻了？要是真冻了我存折，那我肯定不原谅你。”
“我、我就是……” 源小云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复述起昨天的所作所为与纠结心思。
“呵呵。” 夏优子听完，低低笑了一声。
“怎、怎么了？” 源小云猛地抬头，眼眶还红着，语气里满是不安。
“我们都是异类啊，源小云，你知道吗？” 夏优子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你有没有想过，我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
“一、一开始，你是把我当成同伴，或者下属？” 源小云迟疑着回答。
“嗯呢，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这点我不否认。” 夏优点头，语气却软了下来，“可你再想想，我为什么会需要同伴，需要下属呢？”
“因为、因为…… 我不知道……” 源小云的声音越来越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因为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啊。” 夏优子凑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我和你是同类，你知道吗？上次我说你‘很像普通人’的时候，你背后的发条转得飞快，当时你一定很开心吧？—— 被别人当成普通人的开心。”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有想要成为人类的想法啊。所以你看，我们本来就是一类人。”
“可、可你的成分明明是百分百的碳基生物，你本来就是人类啊，怎么会‘想要成为人类’呢？” 源小云满眼不解，连背后的发条都下意识慢了半拍。
夏优子直起腰，与她平视，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还真是个问题少女。”
“你…… 真的想知道原因吗？”
源小云用力点了点头，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夏优子的身影。
下一秒，夏优子忽然抬手，轻轻抚上源小云的脸颊。源小云瞳孔骤然缩紧 —— 这、这也太快了吧？这就是优子说的 “异类” 的相处方式吗？跳过所有寻常的行为程序，直接抵达连普通人都少见的亲密？
可她没有躲避。脑内的 CPU 与中枢行为处理器瞬间疯狂超频，无数条数据飞速运算，最终得出一条清晰的指令：将嘴唇微微翘起，能让接下来的接触更舒服。
但夏优子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细微反应。她只是微微歪头，低头吻去源小云脸颊上残留的泪滴，与此同时，她的双眼缓缓浮现出一抹亮粉色 —— 那是人类绝对不可能拥有的、带着奇异光泽的色彩。
“这是……”
源小云呆呆地看着夏优子瞳孔中渐渐成形的粉色桃心，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连思维都仿佛卡了壳。
可下一瞬间，那抹桃心便悄然消散，夏优子也重新站直身体，朝她伸出了手掌，仿佛刚才眼底的异象只是一场幻觉。
源小云背后的发条 “咔嗒” 一声，彻底卡住了。她下意识咽了咽模拟人类生理反应的流液，低头握住了夏优子的手，借着对方的力气慢慢站起身。体内的降温液疯狂加速循环，试图压下莫名升高的机体温度 —— 她又一次涌起了想对优子说 对不起 的冲动。
刚才那一眼，她差点以为自己又中了病毒。处理器里瞬间涌进数万条 “想和优子执行人类生育行动” 的指令，若不是她强行启动紧急重启程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等有空，一定要问问博士，自己是不是染上了什么奇怪的木马病毒。
“走吧，朋友？” 夏优子握着她的手，语气轻快。
“嗯。” 源小云的声音还有点发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经历过这场对话，夏优子莫名觉得，自己和源小云的关系更近了。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想要成为人类的愿望，是真实的；而过去那些 想要成为魔王 的念头，才是真正的妄想 —— 是白日梦做太多，导致精神错乱的幻想。
而源小云，这个同样渴望成为普通人的机器人，和她注定会成为要好的伙伴。
她和这个总带着点卑劣感的机器人，本质上是同一类 “东西”：从不会因为自己与周遭生物不同，就生出 “高人一等” 的傲慢，更不会傲世一切。或许是因为过于弱小？夏优子自己也说不准。她从小到大的性格里，都刻着 “卑怯” 二字，哪怕如今的生活渐渐好起来，她也只敢奢求 再变好一点点。
她们都是卑怯的代言人，可夏优子不想一直这样。她想改变，也一直在为这份 改变默默做着努力。
其实她很清楚源小云的心思 —— 那种 “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 的自卑，太熟悉了。源小云很像她那个失踪多年的妹妹，性格几乎如出一辙。如果妹妹还在的话…… 夏优子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道日渐模糊的消瘦身影，心里泛着涩意：她要是还在，现在应该和源小云差不多高了吧？
夏优子踮起脚尖，轻轻摸了摸源小云发烫的头顶 —— 大概是刚才机体超频的余温还没散。机器人少女疑惑地抬头看她，眼里满是茫然。夏优子笑了笑，轻声说：“想要真正成为人类，一味模仿是没用的。而且以你的构造，也不可能在生物意义上‘成为人类’。”
“那、那该怎么办？” 源小云立刻追问，语气里满是急切 —— 优子的人类经验比自己丰富太多，这些话一定要记下来，回去后反复复盘。
“生物意义上不行，那就从情感、情绪和行为上努力啊。” 夏优子的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带着真诚的肯定，“其实这些方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还有些小瑕疵，慢慢完善就好。”
“嗯！我记下了！” 源小云用力点头，又追问道，“那请问优子，怎么样才能在这些方面上，真正‘像个人类’呢？”
“这个嘛……” 夏优子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说，“人类是社会性动物，要做到三点：第一，要有伙伴；第二，要有自己是个人的心理认知；第三，要有能在社会上生存的能力。”
没有生物学意义上 “成为人类” 的物质条件，那就用其他方面来补足 —— 社会属性、心理认知能力、生存适应能力，这些同样是 “人类” 的重要组成部分。
源小云听得格外认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默默将这三点存入了核心记忆库。
“好了，快上课了，我们回教室吧。” 夏优子拉起她的手，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嗯！”
“等等。” 走了两步，夏优子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源小云疑惑地回头。
夏优子踮起脚尖，用自己袖口的内侧，轻轻擦去源小云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这样就好了。在学校里，行为上别表现出太多异常，免得被人注意到。”
“明白了！” 源小云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