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霍尔姆城,铜炉酒馆。

大清早,老伴娘古娜就带着神秘的表情钻进了二楼的某间房间。

“嘿,那个织梦师听说你走了,失望得就像是被苏拉抛弃了一样,已经去大教堂祷告去了。”

老板娘带着揶揄的表情,坐到了拉格茜尔的身边,“他带来的消息和我知道的一样,衔尾蛇佣兵团的所有人,包括普通团员,在十八年前都失踪了,其实就是都死了。”

“嗯,过去一个月,我也只能打听到这些。”

拉格茜尔皱着眉头,手指尖把玩着一枚银币,“衔尾蛇的名气,在二十年前很大,是个老牌自由佣兵团,三个创始人都是六阶,加上其他的提灯人,团队合作能力很强。这样一群令人羡慕仰望的人在黑域里全灭,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也许太高调,被仇人盯上了?能成为大型佣兵团,就没有不心狠的,得罪的人不会少。”

古娜点点头,若有所思,“不过,连普通团员都不放过,应该是幕后黑手怕泄露什么秘密。我在想,什么样的人,敢对这样的强大团队下手?就算是达到目的,损失也一定不会小,事后更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哦。”

拉格茜尔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古娜,能对提灯人暗中布局残忍下手的,只有两种人:邪教永夜会,异端圣心密修会。如果是他们用阴谋覆灭衔尾蛇,事后再抹除所有痕迹,才显得合理一些?”

“圣心密修会我不敢说,但十八年前的永夜会肯定没有这样的实力!”古娜愣了下,又赶紧摇头。

作为夜枭的退役提灯人,古娜早年可是和永夜会交过手的,不相信永夜会能够一仗覆灭三名六阶提灯人抱团的衔尾蛇,而且还不留任何马脚。

如果永夜会当年有这种强悍的实力,也不至于被教会审判庭和地方领主们像追老鼠一样,压在阴影里小偷小摸。

六阶提灯人,任何年代都是有名有数的,绝不是什么小人物。这些人都是从黑域和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运气和实力都缺一不可,怎么可能轻易被邪教徒逼入绝境。

“也是,再大的陷阱,要同时把三个老狐狸都骗进去,几乎不可能……除非……”拉格茜尔手里的银币停住了,猛然抬起头,大概猜到了某种可能,“除非衔尾蛇里有叛徒!”

老板娘古娜一愣,几秒后,恍然大悟,差点跳起来:“对,只有这种可能!那衔尾蛇一定会有幸存者,而且就是叛徒!”

“古娜,我需要拿到衔尾蛇覆灭前的核心成员名单。你继续在这里帮我收集情报,我去一趟比约恩哈德领,据说那里有衔尾蛇佣兵团当年的很多大主顾。”

说走就走,拉格茜尔戴上了头罩,简单整理完装备,就离开了铜炉酒馆。

拉格茜尔牵着马,在温特霍尔姆城内绕着,确定没有人跟踪,转向了北城门的街道——黑发的提灯人就是如此显眼,拉格茜尔感觉自己就不适合执行这种秘密调查任务。

她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首领亚尔薇特突然要求自己调查一个十八年前震惊整个提灯人圈子的大案,难道就一点不怕走漏风声吗?

某条小巷的转角处,一名重劳力打扮的男子探出了半边身子,注视着走出城门的女提灯人,然后又缩了回去。

温特霍尔姆,每天就这样迎来送往着来自帝国各地的提灯人。

有人带着辛苦攒下的积蓄,来这里采购成长或晋升所需的昂贵魔药。有人带着遍体伤痕,拽紧了行囊,想要出手用命换来的黑域素材。也有人,在这座城市里放浪挥霍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金钱,浑浑噩噩。

这就是提灯人的圣地,也是提灯人追求力量与欲望沉沦的地方。

……

……

在距离狼堡最近的一条商业街上,开着一家大型高档酒馆,能够进来消费的,基本全是温特霍尔姆的富商和贵族官员,而且哪怕是永夜寒冬,这里也不缺少人气。

不过,谁也不知道,就在这座光鲜华丽的酒馆的地底下,还隐藏着一座可以让人尽情放纵的地下酒场,以及一个可以让任何人胆寒的地下监牢。

阴暗潮湿的地下监牢里,传来了少女的痛苦哀嚎,以及让人头皮发麻的皮鞭抽打声。

“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贝丽裹着一套肮脏的、几乎看不到几处完整的春裙,如同一个女乞丐般,在昏暗的油灯下蜷缩着。

她的面前,是一位蒙着头的、如同刽子手般的强壮男人,手里的皮鞭正冷漠而强力地抽在她虚弱的身体上。

三周前,贝丽带着泰妮儿,跟着所谓的索卡商会托克先生,来到了朝思梦想的格里姆松德领首府,温特霍尔姆。

原本以为卖掉泰妮儿,就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却未曾想,她也不过是那个托克先生的猎物。如今,她和泰妮儿在这座地牢里,已经受尽了鞭笞毒打,就为了彻底瓦解掉她们的所有反抗之心。

角落里,泰妮儿同样衣衫褴褛,淡棕色的长发凌乱不堪,沾染着陈旧的血渍,表情麻木,眼神呆滞,

曾经在同伴眼里有着更好生活的亚女织娘,现在就像是一个失了魂的木偶,蜷缩在地牢的角落里,喃喃自语。

蒙面男子才不会考虑这些卑贱的亚女本身的想法,坚持打完最后一鞭子,才把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泰妮儿。

“想好了吗?”蒙面男子卷着手里的皮鞭,冷冷的说着,头罩上抠出的破洞里,露出一双阴森残忍的眼睛。

贝丽连滚带爬地缩到角落里,搂紧了面无表情的泰妮儿,使劲拍着对方的脸:“泰妮儿,醒醒……他们答应了,只需要干一年,就可以放我们走……我们答应吧,泰妮儿,不然会被打死的!”

泰妮儿侧过头,看着贝丽那张带着几丝血痕的精致漂亮脸蛋,幽绿色的眼睛里泛出几丝惊惧,紧接着浑身开始发抖,然后死死埋下头,发出了嘶哑的呜咽。

也许,泰妮儿到现在都觉得是一场梦,所谓的温特霍尔姆的体面工作和生活,都不过是一个噩梦骗局。那只是贝丽在生活的绝望和不甘中,做出的无法想象的荒唐之举,将两人都带入了人贩子的地狱圈套。

“为什么……”泰妮儿张了几下嘴,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句,“我有虔诚之章,圣主已经原谅我了……我不能违反敕令,不能堕落,我想回家……”

说完,泰妮儿推开了贝丽,跪坐在地,双手合在胸前,垂下头,默默念起了圣主祈祷词。

“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说服她的!”

说着,贝丽又扑到了蒙面男子的脚下,死死抱住了对方的大腿,发出了哀求,“三天,三天就可以,不要再打我们了,求求你了!”

蒙面男子摇摇头,一脚踢开了贝丽,走到角落里,扬起了皮鞭,狠狠抽打起泰妮儿。

地牢里,又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皮鞭声,以及泰妮儿凄厉的惨叫。

……

地牢的天花板之上,烛光下,精致华丽的地下酒场豁然开朗。十几位男子,都在酒桌边欢笑交谈。

每个男子,无论年龄老少,高矮胖瘦,都带着一副半脸面具。他们有的穿着教士长袍,有的穿着贵族常服,有的则是富商打扮,还有的一看就是提灯人的狩猎装。几乎每一个,都是这个世界的人上人。

红色的巨果莓果酒、白色的蜂蜜甜酒、金色的云莓杜松子酒,在灯光下闪烁着魅惑的光泽,酒液的芬芳搅拌着男人燥热的体味,混合出一种迷醉而粗野的原始气息。

一位位身着漂亮而露骨衣裙的少女,带着不同的表情,在男人们之间穿梭,或是端着酒杯嬉笑聊天。偶尔还有角落里肆无忌惮的拥抱亲吻,甚或是目中无人的放浪交媾,让地下酒场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情欲魔窟。

一名带着面具的男随从走进了酒场,在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身后垂下了头:“贡蒂斯先生,她们顶不住了,应该没问题……”

肥胖商人摸了下自己的面具,一口喝光手里炽烈的云莓杜松子酒,笑出了声:“嗯,很好,比预想得要顺利,圣主保佑,我可以给客人们换点新面孔了。”

男随从无声笑笑,站直了身,环视着在场的男人,嘴角的戏谑是那么明显,而且得意洋洋——这里,每天都能收获数千克朗,就是一座隐藏在温特霍尔姆的地下铸币场。

这里,就是一个痴迷到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苏拉存在的迷幻之地,噩梦和美梦,似乎都没有了边界,就这样交融在一起。

这里,每一个精致漂亮的少女,都有着相同的特点——幽绿色的眼瞳,以及眉开眼笑之中隐隐滚动的麻木和死气沉沉。

「教会敕令之二十,无婚之规:亚女不可魅惑他人,不可放纵情欲,不可婚配,当以独身自爱为戒,以免罪心恶欲腐蚀他人。」

这是教会亚女敕令最严重的一条,一旦违反永不宽恕。当然,服用异瞳魔药,或是加入异端或邪教,那是连敕令都无法直接写入的禁忌,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就在这座隐秘的地下酒场里,这些被人贩子拐卖的亚女们,早就放弃了自我。活着或死亡,对她们早就没有了意义,是否堕落,也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了。

带面具的教士,认为自己在用激昂的自我牺牲,作为苏拉的人间代行者,在救赎这些被抛弃的原罪之人。

带面具的贵族,认为这是自己支配卑贱之人的权力,自己收获的每一份快乐,都是应得的。

带面具的富商,认为这是生活对自己的奖励,如果这是罪恶的,那他可以用十倍的供奉,去教堂里虔诚忏悔。

至于带面具的提灯人,他们早就在生死之间看淡了一切,希望用最歇斯底里的疯狂和禁忌,消除自己从黑域里带出的恐惧。

苏拉的意志在这里吗?也许有,也许没有,圣主要看顾的苦难和罪行实在太多了,无法顾及到这里。

至少,这里能存在着,说不定也是苏拉对亚女的一种考验?而出入这里的每个男人,都不过是接受了这份指引的人。

只要走出这里,回到地面的光明世界中,他们依然是正直虔诚的教士,受人爱戴的贵族,引人羡慕的富商,让人敬畏的提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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