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面无表情地接过写着“1年C组-23”的白色布条,啪地拍在胸前。藤原的话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底那点烦躁又冒了头。

他被推搡着站到了起跑线附近。身边是叽叽喳喳、搓手跺脚取暖的同学。

高桥美咲和佐藤翔太那群现充就在不远处,裹着厚厚的名牌羽绒服,互相拍打着热身,笑声在寒风里显得格外刺耳。

翔太不经意瞥见陈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飞快地扭过头去。美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畏惧和厌恶,像看到什么脏东西,立刻拉着翔太往更远的地方挤了挤。

陈默垂下眼,盯着脚下踩得发白的起跑线。冰冷的塑胶颗粒硌着鞋底。

5公里。

沿着公路跑。

河滨公园……商店街……

他脑子里闪过昨天那条灰扑扑的郊区公路,闪过工厂油腻的铁门,闪过健太在蛋糕店温暖灯光下穿着西装马甲的样子。

最后定格在小优公寓杂物间里那个冰冷的泡面箱,以及那朵插在上面、早已枯萎的康乃馨。

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

体育老师举起了发令枪。

“各就各位——”

操场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粗重的呼吸。

陈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他弓起身,盯着前方灰蒙蒙的、望不到头的公路。

砰!

枪声刺破寒风。

人群像开闸的洪水,猛地向前涌动。陈默被裹挟在人流里,迈开了脚步。

冰冷的空气刮过喉咙,脚下是坚硬的路面。高桥那群人的羽绒服在视野边缘晃动着远去,像几抹扎眼的亮色。

他咬紧牙关,埋头向前冲。

跑。

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操蛋的地方!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扑打在奔跑的少年们身上。陈默胸前的号码布被风掀起一角,在灰色的冬日背景下,像一面小小的、倔强的白旗。

冰冷的空气像砂纸刮过喉咙,陈默机械地迈着腿,混在稀稀拉拉的长跑队伍里。身边几个男生边跑边喘着粗气抱怨。

“靠,真不想跑了。”

“现在溜去骑单车抄近道怎么样。”

“谁想出来的鬼活动。”

那些抱怨被风扯碎,飘进陈默耳朵里。他没什么表情,只是调整着呼吸。跑步本身不算讨厌,他心想,讨厌的是其他运动。

小学体育课的回忆碎片般闪过脑海——垒球永远砸不中球棒,网球拍挥空时的讪笑,排球砸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没有一样好的。

只有马拉松是例外。

冰冷的塑胶跑道仿佛变成了小学那条尘土飞扬的校外马路。几百个孩子挤在起跑线上,哨声一响,小小的身影像炸开的豆子。

他记得自己埋着头,只盯着前面人的后脚跟,一步一步,不知疲倦地超越。冲过终点时,老师报出“第十名”的声音带着惊讶。

初中的记忆更清晰些。他也参加过。最后两百米,原本说好一起冲线的朋友就在身边喘得像个破风箱。

终点线白色的带子在望,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冲! 双腿像被看不见的鞭子抽打,猛地加速,把同伴甩在身后。

冲线那一刻的兴奋,和回头看见同伴错愕又失望眼神时的瞬间心虚……

算了,不想了。

冷风灌进领口,让他打了个哆嗦。反正,我就是擅长这个。 他又想起初中时那个胖得跑两步就喘不上气的家伙,被一群老师和同学围着。

像护送国宝一样半推半搡、加油打气地“走”完了全程。那场面,简直像电视台二十四小时煽情节目里催人泪下的桥段。

太惨了。

被那样围着鼓励,不如死了算了。

变成那样,纯粹是自己管不住嘴。

陈默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我和他们不一样。他想起早上出门前,小优板着脸塞给他的那个保温杯,里面是据说能提神的古怪草药茶,味道像烂树根。

还有书包侧兜里那瓶她硬塞进来的运动饮料,包装花里胡哨,写着“能量爆发”。

现在的我,准备充分,毫无弱点!

他拧开运动饮料的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甜腻液体滑下喉咙,带着一股强烈的气泡感,呛得他差点咳出来。

味道有点怪?像是加了十倍的糖精和色素。

就在这时,一阵风裹着几片枯叶刮过。视野前方,几个穿着厚实羽绒服、裹着围巾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跑着,一边跑还一边说笑。

正是高桥美咲和佐藤翔太他们那群人。翔太似乎说了个笑话,美咲咯咯笑着,还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们跑得轻松惬意,仿佛不是在参加五公里长跑,而是在春日公园里散步。

陈默看着他们身上那看起来就价格不菲、蓬松保暖的羽绒服,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薄得透风的旧校服外套,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这么轻松?

穿着那么暖和的衣服,像郊游一样?

他咬紧牙关,脚下猛地发力,试图加速从这群碍眼的“郊游团”旁边超过去。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刚刚灌下去的那口古怪饮料在胃里翻腾,带起一阵不舒服的凉意。

他憋着一口气往前冲,肺部火辣辣地疼,校服被风完全打透,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

高桥那群人的谈笑声似乎小了些,有人回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一个不知所谓的疯子。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知是因为用力奔跑,还是因为那瞬间被刺中的羞愤。

他强迫自己扭回头,死死盯着前方灰色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公路。

跑!

超过他们!

寒风呼啸,卷起路边的尘土和落叶,迷了他的眼。

冰冷的风还在往喉咙里灌,但陈默已经顾不上肺叶的灼痛了。

一种更尖锐、更不容忽视的绞痛猛地从下腹炸开,像有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

不是跑步岔气那种痛……

是要出来了!

他瞬间夹紧了双腿,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前面的人。冷汗唰地就从额角冒了出来,被寒风一吹,冰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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