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小优端着水杯，靠在厨房门框上，等着他的下文。
陈默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我，我想去那个蛋糕店，工作一下。就一天，或者半天也行。试试看。”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小优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你。去蛋糕店工作。你确定。你还要上学啊大哥。
而且，”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默，“那边的工作很细致的，要招呼客人，要手脚麻利，要学怎么操作，很麻烦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吧。”
“就一天。半天也行。”陈默梗着脖子，语气有点急。“我就想，就想看看，顺便，挣点钱。”最后三个字他说得飞快，脸有点热。
小优看着他那副又倔强又有点窘迫的样子，沉默了。她喝了一口水，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可奈何。
“好好好，怕了你了。我去问问老板，看他老婆那边最近缺不缺临时打杂的。
先说好，人家要不要你我可不敢保证，而且就算要，估计也就是洗洗盘子擦擦桌子这种活。”
陈默的眼睛瞬间亮了。“行。洗盘子擦桌子也行。”
小优拿着手机在阳台通话。陈默在客厅竖起耳朵，只听见片段词句“朋友”，“临时工”，“前台不行”，“洗碗刷盘子”。
他攥紧拳头想，洗盘子也行，只要能接触那个世界。
几分钟后小优进来，表情复杂。“搞定了，”她放下手机，“但不是店里。”
陈默猛地抬头：“不是店里？”
“嗯，”小优抓头发，“老板说前台礼仪岗缺人，但听我说你可能不适应人多场合，就联系了别的路子。”
她看着陈默紧张的神色，“是他老婆合作的蛋糕加工厂，在郊区做批量蛋糕胚。正好流水线缺人，活是按流程操作机器、挤奶油、包装，不用交际。而且——”
小优加重语气：“工资高三倍，日结。你不是想挣钱吗，正好。”
陈默眼睛发亮。高三倍！不用面对客人！他脑中立刻浮现画面：穿着洁白工作服的环境，空气里飘着高级奶油香，温柔的女同事……
场景具体化：他正专注裱花，一个穿工作服的女同事靠近，指着他脸颊轻笑：“沾到奶油了。” 接着她或许……
陈默呼吸急促。幻想继续：对方突然把整盆奶油泼在他身上，带着狡黠笑容俯身……
“喂！地址发你了，明早七点到！”小优的声音打断幻想。
第二天天未亮，陈默坐一个多小时车来到郊区。巨大铁门，高耸烟囱，空气里混着油脂和消毒水味。
工厂？
他看着锈迹厂牌和穿深蓝工装的女工们进出，心里一沉。这和学校烹饪教室完全不同。
点名，领工装沾着油污的深蓝工装裤和塑料帽。主管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女人，把陈默推进轰鸣的生产线。
“新来的！传送带蛋糕胚过来，你拿裱花袋！对准中间挤满！下一个！快点跟上！”女人吼声压过机器噪音。
陈默手忙脚乱抓金属裱花袋，冰冷沉重。传送带轰隆送来光秃蛋糕胚，越来越快。
他必须像机器人重复瞄准、挤压动作。黏腻奶油沾满手套，冷意透过橡胶渗入皮肤。周围只有机器咆哮和女工麻木的脸。
温柔女同事呢？
旁边是个肌肉结实、短发支棱的大姐，正嚼着口香糖，眯眼熟练操作。空气里只有廉价奶精味。
刺耳哨声突然响起。
“休息十五分钟！”女主管吼。
流水线停下。陈默僵硬放下裱花袋，手臂腰背酸麻。他脱掉浸透汗水的手套，手指泡得发白。
靠着冰冷机器滑坐在地，看自己满身奶油污渍的工装，再想昨天健太的西装马甲和蛋糕店暖光。
该死。
陈默抹脸，鼻尖蹭上冰凉奶油。
蛋糕是蛋糕……
可这鬼地方和老子想的半点不一样！
陈默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家，把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上。深蓝色工装裤上凝固的奶油和糖霜结成硬块，散发着廉价香精的甜腻。
他盯着那几张钞票，胃里像塞了块冰。早知道就该去前台。
流水线上机械的轰鸣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那种望不到头的重复感，比挨板砖还让人窒息。
小优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回来了？怎么样？”
陈默没回头，声音闷闷的：“还行。”
“工厂那边主管刚打电话来了，”小优的声音带着点惊奇，“夸你手脚快，做事认真，问你还去不去？说下周圣诞节前赶工，工资还能再加点。”
“不去。”陈默斩钉截铁，像甩掉什么脏东西，“要上学。”他抓起钱塞进口袋，一头扎进杂物间，砰地关上门。
第二天，樱华高中的空气仿佛都被冻住了。寒风卷着枯叶刮过操场，刮得人脸生疼。
课间操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体育老师站在讲台上，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宣布：
“注意了！一年级的！这是放寒假前最后的集体活动——全校马拉松大会！”
他挥舞着胳膊，试图点燃些热情，可惜底下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缩着脖子的哀嚎。
“路线沿着校外公路，男生5公里！女生10公里！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立刻！去操场集合！按班级列队，站到起跑线后面去！”
陈默裹紧了单薄的校服外套，混在拥挤的人流里往操场挪。寒风无孔不入，吹得他脸颊发麻。
操场上乌泱泱全是人，各班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藤原老师正站在他们班队伍前面，手里捏着一叠号码布。
“都过来领号码！贴在胸前！别弄丢了！”藤原的声音在风里有点失真，她扫视着队伍，目光落在陈默身上时。
刻意停顿了一下，脸上挤出那种熟悉的、带着虚假关怀的笑容，“陈默同学，身体没问题吧？尽力而为就好，安全第一，老师相信你‘身残志坚’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