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本该是暖的,但穿过高高的门楣,落在地上,只余下几块斑驳的光斑。
空气中浮动着微尘,和一种名为“压抑”的气氛。
叶家族长叶南天坐在主位上,指节一下下地敲着身旁的紫檀木扶手,那声音像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似的。
他的对面,是失魂落魄的叶天骄。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被誉为青阳城第一天才的年轻人,此刻却像一株被霜打过的败草,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
大比落幕,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前所未有的悔恨。
萧琉璃,那个曾被他视为耻辱、被他亲手推开的废人,如今却如皓月当空,光芒万丈,甚至连青云圣地的长老都为她亲临。
而他,叶天骄,连在那场盛宴上成为陪衬的资格都没有。
两年前青云圣地使者的那句“心性浮躁,难成大器”,此刻如魔音贯耳,反复回响。
“父亲……”叶天骄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哀求,“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叶南天没有看他,目光幽深地望着堂外。
两年前,他曾经向青云圣地的外门执事内推过他的儿子叶天骄。
可是对方只是简单测试了几次,便摇了摇头,得出了一个结论:此子天赋不佳,心性也颇为纨绔,难成大事。
听着这般形容,他也不敢发怒,虽然自己是金丹境,比这个外门执事要强大,但是对方的地位摆在那里。
打狗还得看主人,自己要是敢冒犯他,叶家还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叶家在青云圣地眼里,只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虫子罢了。
半晌,他敲击扶手的声音停了。
“办法,或许还有一个。”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一个月后,便是叶尘与萧琉璃的婚期。”
叶天骄猛地抬起头,眸子里瞬间燃起一簇扭曲的火苗。他懂了父亲的意思,只要那场婚事的主角不是叶尘,一切就还有转机。
“可是……萧家会同意吗?叶尘他……”
“哼,”叶南天发出一声冷哼,其中夹杂着不屑与烦躁,“一个旁系弟子,无足轻重。家族养了他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他为家族的未来,做出‘贡献’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来人,去把叶尘叫来。”
……
叶尘走进正堂时,感受到的是一种沉闷到令人呼吸不畅的氛围。
他步履平稳,神色淡然,阳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族长,找我何事?”他平静地开口,目光扫过座位上方的叶南天,和一旁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的叶天骄。
叶南天端起手边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这个动作他做得很慢。
“叶尘,”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你是我叶家的子弟,当知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如今,有一个关乎家族未来的机会,需要你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叶尘的眸子清澈如旧,只是唇角似乎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他都能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了。
“哦?”
“萧家那门婚事,你,让出来吧。”叶南天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一字一顿地说道,“天骄比你更适合。这是为了叶家的未来,你应该顾全大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尘,像是在宣布一个家主的命令。
堂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风穿过廊道的呜咽声,和叶天骄愈发粗重的喘息。
“呵。”
一声轻笑,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死寂。
叶尘笑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像是看着一出排演得有些滑稽的戏剧。
“真是有趣,”他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
“当初,也是你们,说叶天骄不便出面,让我这个‘旁系子弟’去顶替。如今人家一朝乘风起,你们又觉得,我这个‘旁系子弟’,不配了?”
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
“一件东西,需要时拿来用,不需要时便弃之如敝履。现在发现这件‘敝履’沾了光,又想抢回去……家主的行事风格,真是……别致啊。”
“放肆!”叶南天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一股羞辱感直冲头顶,他猛地一拍扶手,“叶尘!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我这是在和你商量吗?这是命令!”
“为了家族!你难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家族?”叶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却也更冷了些。
“是你们的家族,还是我的家族?落魄时避之不及,腾达时便想攀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说到底,不就是见利忘义,趋炎附势么?”
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却瞬间撕碎了叶南天父子最后一块遮羞布。
“你……你找死!”
叶天骄再也无法忍受。
那每一句话都像是抽在他脸上的耳光,将他的自尊,他的不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羞辱与怒火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他低吼一声,炼气境巅峰的灵力轰然爆发,一拳裹挟着狂暴的气流,直直轰向叶尘的面门!
这一拳,又快又狠。
叶尘却站在原地,却也未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只越来越近的拳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天骄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就在拳风即将触及他衣袂的刹那。
一道清冷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叶尘身前。
那身影快得像一道流光,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掌,看似轻描淡写地迎了上去。
“砰。”
一声闷响。
叶天骄的全力一击,在那只手掌前,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弭于无形。
紧接着,那道白色身影手腕一翻,一股更为精纯,更为凛冽的寒意反卷而出。
“噗!”
叶天骄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几丈外的柱子上,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一袭白裙,纤尘不染。容颜绝世,清冷如霜。
正是,萧琉璃。
她霸道地护在叶尘身前,转过身,目光扫过惊骇的叶南天和挣扎着起身的叶天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我的人,你也配动?”
叶南天瞳孔骤缩,他刚想发作,金丹期的威压下意识地就要释放。
目光却越过萧琉璃的肩头,看到了她身后,那个缓步走进来的、身着青云圣地长老服饰的身影——李长青。
嗡的一声,叶南天脑中一片空白,所有怒火和威压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
他脸上的表情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暴怒转为谄媚的赔笑。
“李……李长老!您……您怎么来了!这……这是个误会,误会!”他慌忙起身,妄图歪曲事实,“是叶尘这孽障不知好歹,顶撞长辈,天骄他一时情急才……”
“够了。”
萧琉璃冷冷地打断了他,她甚至没有再看那父子一眼,而是侧过身,望向身后的叶尘。
那一瞬间,她眸中的冰寒,悄然融化了一角,眼神变得柔软了不少。
“我此来,是为商议我与叶尘的婚事。”
她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回荡在正堂之内。
“一个月后,婚事照旧。届时,还请李长老,为我二人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叶天骄刚刚撑起的上半身猛地一晃,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彻底瘫软在地,眼神死寂。
叶南天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只能连声应道。“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堂内的权力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彻底的倾覆。
而李长青,却只是捋了捋胡须,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的目光在萧琉璃那充满维护姿态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她身前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平静的少年身上。
神念扫过。
炼气境三重,灵力还算精纯,但根基平平,凡人一个。
李长青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内心泛起一丝波澜。
琉璃此女,乃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未来不可限量。
大道之路,最忌俗世牵绊。眼前这少年,于她而言,不过是修行路上的尘埃与枷锁。
这等凡俗情爱,终究会成为她的心魔。
看来,在将她带回圣地之前,有必要……快刀斩乱麻,为她斩断这不必要的因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