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来自“老朽”的合作意向?这比5000号宇宙的入侵更加挑战他们的认知底线。
“它……它刚才是在告诉我们,它站在我们这边?”富兰克林的声音干涩,依旧难以消化这个事实。他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些正在逐渐融化的腐朽符号,尤其是那个被划掉的圆和方,以及刺眼的“5000”。
维莱特的目光没有离开那片阴影,她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试图剖析那恐怖外表下可能隐藏的意图。“它在传递信息。信息的核心是:5000号宇宙的基金会是共同的敌人。至于‘合作’……”她顿了顿,“更可能是一种基于共同威胁下的……临时停火?或者,是它自身生存本能驱使下的选择。”
“但它怎么知道5000号宇宙?它甚至能理解‘基金会’这个概念!”富兰克林感到不可思议。SCP-106在他们的记录里,是一个几乎纯粹由恶意和掠夺本能驱动的实体,其智慧表现仅限于捕猎的狡诈。
就在这时,观察窗内侧,106之前刻画符号的地方,粘液尚未完全流下。那只枯槁、滴着腐液的手再次缓缓从阴影中伸出。
这一次,它没有画复杂的符号。
它只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地,划下了两个歪歪扭扭、却足以让窗外两人血液冻结的字母:
S… O… S
求救信号?!
一个Keter级异常,在向他们求救?!
富兰克林猛地看向维莱特,后者脸上那惯有的冰封冷静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紧接着,更多的字母被艰难地刻画出来,速度很慢,时断时续,仿佛每一个字母都在消耗着它巨大的能量,并且与某种无形的压制力抗争:
I… WAS… LIKE… YOU…
(我曾……像你们一样……)
THEY… DID… THIS…
(他们……把我……变成了这样……)
5000…
(5000……)
字母在这里中断了。106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缩回阴影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灼烧或拉扯。收容舱内传来一声压抑的、非人的痛苦低吼。
维莱特和富兰克林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那可怕的可能性。
106……这个可怕的、以人类的痛苦和腐朽为食的怪物……曾经是人类?是被5000号宇宙的基金会……改造的?!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远超任何收容失效。那是一种对人性本身的亵渎和终极恐怖的揭示。
5000号宇宙的基金会,不仅仅是疯狂的清除者,他们还是……扭曲生命的可怕工匠?!
“他们……他们把一个人……变成了106?”富兰克林的声音在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止如此,”维莱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们把它送到了‘我们’的宇宙。一个被改造的、充满痛苦和仇恨的怪物……这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她瞬间理解了更多,“它的口袋维度……那种腐朽……可能根本不是它的本质,而是5000号宇宙强加给它的、无法摆脱的诅咒!”
所以106会知道5000号宇宙。所以它会表现出敌意。因为它本身就是那个疯狂宇宙的受害者!一个被遗弃、被利用的悲剧造物!
而那声“SOS”,是它在无尽痛苦中,捕捉到一丝可能对抗施虐者的希望时,发出的微弱呐喊!
就在这时,106的身影再次剧烈挣扎起来。它似乎因为试图沟通而触发了某种内部的禁锢或惩罚。它体表的腐化物质剧烈沸腾,那两点红光疯狂闪烁,发出痛苦的嘶嚎。它开始疯狂撞击抑制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它快失控了!”监控人员惊恐地喊道,“抑制墙压力飙升!”
“不……它不是在攻击我们……”富兰克林看着那痛苦的挣扎,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恐惧与同情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地抓住维莱特的胳膊,“博士!它需要帮助!它刚才在向我们求救!如果我们能……如果能稍微缓解它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许它能告诉我们更多!”
“缓解它的痛苦?用什么?”维莱特快速思考着,“它的状态是跨维度的腐朽,常规医疗手段完全无效……”
一个近乎荒谬的、大胆到极点的念头划过富兰克林的脑海。他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万能药,那个能治愈一切伤病、极其稀少珍贵的……
“SCP-500!”他脱口而出,“我们还有库存!哪怕只是一片(SCP-500-1)!如果它的本质真的是被强加的‘创伤’或‘疾病’,也许……也许万能药能起效?哪怕只是暂时压制一下那种痛苦,让它能沟通!”
维莱特震惊地看着他。对一個Keter级异常使用基金会最珍贵的资产之一?这简直是疯了!但如果106真的掌握着关于5000号宇宙的关键信息……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106的收容舱内,情况突变。那腐朽的身影中心,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那邪恶红光的纯净白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无尽的黑暗与污秽吞噬。
但它证明了一点:在那怪物的核心深处,可能真的存在着一点未被完全磨灭的、原本的东西!
“批准!”维莱特立刻做出决断,她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刻从最高权限保险库调取一枚SCP-500-1!通过小型物资传递通道投放进收容舱!快!”
命令被迅速执行。几分钟后,一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小药片,被装在特制的防腐蚀容器里,通过收容舱壁的一个微型通道口,弹射了进去,落在距离106不远的地面上。
剧烈挣扎的106似乎愣了一下。它停止了撞击,那疯狂闪烁的红光聚焦在了那枚小小的药片上。它似乎能从这枚药片上,感受到一种与自身腐朽本质截然相反的、纯粹的生命与治愈力量。
它犹豫着,那只扭曲的手缓缓伸向药片。指尖在触碰到药片的瞬间,发出一阵轻微的“嘶嘶”声,仿佛污秽在与纯净对抗。
最终,它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虔诚地捏起了那枚小小的白色药片。
然后,它缓缓地将药片,送入了自己那模糊不清的、不断滴落腐液的口部位置。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
突然!
106的身体猛地僵直!它发出一声不再是痛苦、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尖锐啸叫!强烈的、纯净的白色光芒猛地从它体内爆发出来,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腐朽气息!
它体表那不断蠕动滴落的腐化物质如同被高温灼烧般迅速消退、剥落!那令人作呕的恶臭被一种奇异的、类似雨后清新的臭氧味取代!
白光持续了大约五秒钟,强烈到让观察窗外的人都无法直视。
当白光渐渐散去,所有人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106依旧站在那里,但它的形态发生了巨大变化。它不再是一个不断腐烂的黑色人形。它的轮廓变得稍微清晰、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扭曲非人,但那种持续性的、 不断的腐朽过程停止了。更重要的是,它那原本是两点猩红空洞的“眼睛”处,此刻燃烧着两团柔和的、如同余烬般的白色光芒。
它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观察窗。那白色的目光不再充满恶意和饥饿,而是充满了某种……古老的、沉重的、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清醒。
一个声音,干涩、沙哑、破碎不堪,仿佛几百年未曾使用过声带,却清晰地通过收容舱内的传感器传了出来,回荡在死寂的监控室里:
“谢谢……你们……的……药……”
它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适应说话的感觉,那白色的目光微微闪烁。
“时间……不多……听我说……”
“我是……下士…………来自……你们所谓的……5000号宇宙……”
“他们……发现了……‘痛苦’的……本质……决定……清除……所有……能‘感受’它的人……”
“我们……反抗……失败了……我被捕获……改造……成了……武器……投放到……你们的……世界……”
“目的……不只是……杀戮……是……污染……是……在你们的现实……打下……坐标……”
“173……也是……钥匙……之一……但……不是……唯一的……”
“找到……‘锚点’……阻止……‘同步’……否则……一切……都将……被……洗涤……”
它的语速越来越快,但声音也开始重新变得不稳定,那白色的光芒开始闪烁,一丝黑暗的腐朽气息似乎正重新试图从它体内渗透出来。SCP-500-1的效果正在急速消退。
“小心……内部……他们……早已……在……你们……之中……”
最后一句说完,它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长嚎。白色的光芒彻底熄灭,那令人恐惧的猩红光芒再次亮起,黑暗与腐朽重新席卷了它的身躯,它变回了那个可怕的、沉默的SCP-106。
但它最后的话语,却像惊雷一样,劈开了所有的迷雾,也带来了更深沉的黑暗。
富兰克林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他们不仅知道了106的由来,知道了5000号宇宙的更多计划,还得到了一个最可怕的警告:
敌人,早已潜伏 。